囚笼内,数道细微的能量光束精准地刺入肖雯雯的太阳穴和后颈。
嗡……
低沉的电流声响起。肖雯雯的身体在光束中微微抽搐。
海量的数据碎片——洛阳陋室中少年倔强的眼神、泥地上划过的算术符号与山川轮廓、“水能载舟”的箴言、豳州夜谈的理想、雁门关城头的寒风与硝烟、少年秦王浴血冲锋的背影、金狼大纛倒塌的轰鸣、还有那双在幽蓝光柱中绝望回望的眼睛……无数鲜活的画面、声音、情感,如同被投入绞碎机的沙画,疯狂地旋转、撕裂、湮灭!
意识的核心,关于“李世民”的一切痕迹,被冰冷的算法精准定位、强制剥离、彻底粉碎!
巨大的痛苦超越了肉体,那是灵魂被生生剜去一部分的虚无剧痛!肖雯雯的身体在剧烈的痉挛中猛地弓起,喉咙里发出无声的嘶喊!然而这挣扎在绝对的力量面前,脆弱得如同蝼蚁。
清除程序冷酷地进行着。
突然!
在即将彻底抹去某个核心记忆碎片的瞬间——那是在洛阳破败小院里,少年李世民跪在泥地上,第一次听到“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时,眼中骤然爆发出那震撼灵魂的觉悟光芒的刹那——一股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却异常坚韧的意志波动,如同在狂风暴雨中挣扎的烛火,猛地从肖雯雯意识深处最隐秘的角落爆发出来!
这波动并非反抗清除程序的指令,而是……一种执念!一种源于灵魂本源、跨越了冰冷逻辑的情感烙印!它以一种无法理解的方式,避开了算法的精确捕捉,强行将那个蕴含着无限可能的眼神、那句承载着未来希望的箴言,压缩、加密、扭曲,深深打入了一片未被标记的、混沌的记忆底层区域!
如同将一粒珍贵的种子,埋进了意识海洋最深、最黑暗的淤泥里。
清除光束微微闪烁了一下,似乎捕捉到了这丝异常,但随即判定为清除过程中的正常能量逸散,并未深究。
光芒熄灭。
囚笼内,肖雯雯的身体停止了抽搐,缓缓瘫软下去,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的布偶。她的呼吸变得平稳、悠长,如同婴儿般纯净。脸上再没有一丝波澜,眼神空洞地睁开,映照着纯白的空间,清澈得仿佛从未沾染过任何尘世的色彩与情感。
关于公元610年至615年的一切,关于那个名叫李世民的少年,关于“隐龙师”的身份与使命,在她脑海中,已是一片彻底的、冰冷的空白。
唯有灵魂最深处的混沌暗域,一粒微弱到无法感知的“种子”,在永恒的寂静中,沉睡着。
……
贞观四年(公元630年)。长安。太极宫。
初春的暖阳透过高大的殿阁窗棂,洒在光洁如镜的金砖地面上。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龙涎香和墨香。大殿空旷而肃穆,唯有御座之上的帝王翻动奏疏时发出的轻微声响。
李世民端坐在御座之上。岁月在他英俊的脸上刻下了沉稳的痕迹,深邃的眼眸如同古井深潭,蕴含着掌控天下的威仪与智慧。一身明黄色的常服,却掩不住那份经天纬地的气魄。他正专注地批阅着来自帝国各地的奏报。
内侍监王德轻手轻脚地走入大殿,躬身禀报:“启禀陛下,中书令房玄龄、侍中魏徵、尚书左仆射杜如晦已在殿外候见。”
李世民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随即被惯常的锐利取代:“宣。”
三位重臣鱼贯而入,恭敬行礼。房玄龄沉稳,魏徵刚直,杜如晦精干。君臣相对,议题很快转到帝国北疆。
“……兵部尚书李靖奏报,”房玄龄沉稳的声音在大殿中回响,“定襄道行军总管李积已率军进抵阴山,与李靖部遥相呼应。颉利可汗(原始毕可汗之弟)所部,已成瓮中之鳖。臣等商议,可令李靖择机发动总攻,毕其功于一役,彻底解除北疆之患!”
李世民的目光扫过地图上阴山的位置,手指轻轻敲击着御案。曾经的雁门关烽火,突厥铁骑的狂嚣,金狼大纛的轰然倒塌……这些画面早已随着岁月沉淀,化为帝王心海中冷静权衡的砝码。此刻,他思考的是如何以最小的代价,换取帝国北疆的长治久安。
“准。”李世民的声音沉稳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传旨李靖:务求全歼颉利主力,擒其可汗!然,不可滥杀无辜,凡归降部众,妥善安置。此战之后,朕要在突厥故地设立羁縻州府,行我大唐律令,使其永为藩篱!”
“陛下圣明!”三位重臣心悦诚服。这种恩威并施、长治久安的策略,正是贞观朝堂的智慧结晶。
议罢军机,话题转向民生。魏徵呈上奏疏,直言某地州县有粮价波动之忧。李世民仔细询问细节,与几位重臣商议平抑之策,条理清晰,切中要害。
窗外,阳光正好。大殿内君臣奏对的声音平和而富有力量。
无人知晓,在帝王灵魂最深沉的角落,那片被岁月尘埃覆盖的记忆废墟深处。
当李世民口中清晰吐出“长治久安”、“恩威并施”、“羁縻州府”这些凝聚着帝王心术与治国智慧的字眼时……
当他的目光扫过地图,精准地落在阴山、定襄这些决定帝国北疆命运的战略节点上时……
当他在繁重的政务间隙,下意识地翻阅户部那精确到个位数、用奇异的“阿拉伯数字”撰写的度支报表时……
当他在朝堂之上,面对魏徵那几乎不留情面的谏言,虽偶有不悦却总能克制纳谏,胸中默念着那句仿佛与生俱来的金科玉律时……
在这一切的瞬间。
那颗沉睡在灵魂最黑暗淤泥深处、被重重封印的“种子”,总会极其轻微地、无法被任何人(包括他自己)察觉地……颤动一下。
仿佛沉眠的巨龙,在永恒的黑暗中,感应到了遥远时空之外,那曾亲手将它埋下的、早已消散的……最后一缕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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