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耳的撕裂声,如同命运的琴弦被蛮力扯断!
厚实的牛皮纸在刘土豆那双布满冻疮和老茧的手掌下,发出绝望的呻吟。鲜红的校徽被瞬间一分为二,那象征着无上荣光、跳出农门通天路的“录取通知书”几个庄重大字,在无数道惊骇欲绝的目光中,化为漫天飞舞的苍白碎片!
碎纸片打着旋,在暮色沉沉的寒风中无力地飘散。
落在刘土豆布满汗水和泪水的脸上,冰冷。
落在脚下冰冷泥泞的土地上,卑微。
落在周围所有村民彻底石化、如同被施了定身咒般的僵硬表情上。
时间,被冻结了。
世界,被这一撕彻底颠覆!
死寂!绝对的死寂!
连风似乎都停止了呼吸,老槐树枯枝的呻吟也消失了。每一张脸孔都凝固着无法置信的惊骇,嘴巴大张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刘有田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煞白如纸,身体剧烈地摇晃了一下,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嘴唇哆嗦着,却只能发出“嗬…嗬…”的抽气声。孙副主任脸上的震惊瞬间化为滔天的愤怒!他指着刘土豆,手指因极致的怒意而剧烈颤抖,喉咙里滚出压抑到极致的低吼:“你……你……刘土豆!你疯了?!你这是毁了自己的前程!毁了组织的期望!!”
“前程?”刘土豆猛地抬头,脸上泪痕未干,眼中却燃烧着一种近乎毁灭后的奇异平静,声音嘶哑却异常清晰,“孙主任,俺的前程,是用兄弟的命在地上爬出来的!是用肖老师可能回不来的命换来的!这份前程,俺一个人背着,沉!压得俺喘不过气!压得俺……良心痛!”
他不再看孙副主任那张因震怒而扭曲的脸,目光穿透凝固的人群,如同两道烧红的烙铁,死死钉在远处田野尽头,那个在暮色垄沟里蜷缩成一团的黑影上!
王大壮!
他看到了!他看到了那石破天惊的一撕!看到了那漫天飞舞的白色碎屑!
巨大的、灭顶的绝望如同冰水将他淹没,让他几乎窒息!土豆哥……把他的通知书撕了?为了他?这个念头荒谬得如同天方夜谭,却又带着毁灭性的力量,狠狠凿穿了他最后的心防!一股无法形容的、混杂着极度愧疚、痛苦和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敢承认的、微弱到极点的东西,猛地冲垮了他!
就在他浑身冰凉、意识即将陷入混沌的瞬间——
一片苍白的东西,被无形的寒风卷着,打着旋,如同被命运之神精准投递的信物,轻轻地、无声地,飘落在了他面前冰冷的泥土上。
王大壮布满血丝、被泪水模糊的视线,下意识地聚焦。
那是一张被撕裂的纸片。
上面清晰地印着半个鲜红如血的校徽图案,以及半个残缺却依旧夺目的字——
“学”!
省城师范大学!
属于刘土豆的大学!
此刻,只剩下这半个血红的印记和半个冰冷的字,卑微地躺在他的面前,躺在冰冷的泥地里!
“呃……”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呜咽从王大壮的喉咙深处挤出。他全身剧烈地颤抖起来,如同风中的枯叶!他看着那半个血红的“学”字,再看看远处村口那个在漫天纸屑中挺直脊梁、浑身散发着不顾一切悲壮气息的身影……
土豆哥没有抛弃他!
土豆哥用最惨烈的方式,把他王大壮这个已经被所有人判了“废人”死刑的瘸子,重新拉回到了这条名为“希望”的荆棘之路上!哪怕代价是如此惨重!如此决绝!
一股混杂着滚烫和冰冷、如同岩浆与寒冰对撞的洪流,猛地冲垮了王大壮绝望的死寂!愧疚、痛苦、震撼、还有一丝被强行点燃的、连他自己都陌生的滚烫东西,在他胸膛里疯狂燃烧、冲撞!
他想哭!想嘶吼!想冲过去!
但那条受过重伤、此刻因为长时间蜷缩而麻痹刺痛的瘸腿,却像灌了铅一样沉重!
“啊——!”王大壮发出一声如同野兽般的低吼,带着哭腔,更像是不甘的咆哮!他用尽全身力气,双手死死抠进冰冷的泥土里,指甲瞬间翻裂出血!拖动着那条全然不听使唤的瘸腿,在垄沟里,在所有人震惊、不解、甚至带着一丝怜悯的注视下,以一种极其狼狈、极其缓慢、却又带着一种触目惊心执拗的姿态——
向前!爬去!
一寸!一寸!在冰冷的泥土上,拖出深深的痕迹!
他的目标,是那片印着半个“学”字的碎纸!更是远处那个为他撕裂了整个世界的兄弟!
村口的死寂被打破了!
看着田野尽头那个在暮色中挣扎爬行的身影,看着他那条拖在泥地里的瘸腿,再看看站在纸屑中心、目光如同磐石般望向那个方向的刘土豆……所有的议论、愤怒、震惊,都化作了无声的、巨大的心灵冲击!
“疯了……都疯了……”有人喃喃低语。
“为了个瘸子……把大学通知书撕了?刘土豆真不要命了?”
“这王大壮……他……他这是……”
复杂的目光在刘土豆和王大壮之间来回穿梭,一种难以言喻的气氛在冰冷的空气中弥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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