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那股甜腥的血腥味愈发浓重得化不开。稳婆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吴家娘子…挺住…挺住啊！这孩儿…怕是…孩儿…怕是…怕是要带累娘亲一起…一起走啊…”她无助地抬起头，浑浊的老泪混着汗水流下，“老天爷，开开眼吧！”
那张床上年轻妇人痛苦扭曲的脸，和那不断蔓延、仿佛拥有生命的暗红血色，像两把烧红的烙铁，猛地烫穿了肖雯雯作为观察员那层“绝对客观”的冰冷外壳。她受过严格训练，看过无数历史影像中更残酷的场景——战争、屠杀、瘟疫，她都曾冷静地记录、编码、归档，像处理一堆无意义的数据。但此刻不同。这痛苦是真实的，就在眼前，带着温度，带着绝望的嘶鸣，带着生命流逝时特有的腥甜。那黑暗，那寒冷，那无助的哭喊，那浓得令人窒息的血腥……这不再是光屏上安全的影像流，这是公元1500年一个普通女人正在经历的真实炼狱。
一个冰冷的声音在她意识深处响起，是清辉的强制提示：“观察员S-2489，检测到你的神经波动和激素水平出现显着异常波动，超出‘客观观察协议’安全阈值。请立刻启动情感抑制模块。警告：任何形式的干预行为均被严格禁止，违反条例将触发最高级别审查及记忆擦除程序。重复：禁止干预！”
清辉的警告如同冰锥刺入脑海，试图冻结她每一丝波动的情绪。那冰冷的条例条文在意识里闪烁红光：“非关键节点个体生命轨迹偏差，对历史宏观连续性影响概率低于0.003%……维持观察状态为最优选择。”
就在这冰冷的警告声中，床上那妇人发出一声濒死的、几乎不似人声的长嚎，身体猛地一挺，随即瘫软下去，只有胸膛还在软下去，只有胸膛还在微弱起伏。稳婆发出一声凄厉的哭喊：“不行了！吴家娘子！吴家娘子没力气了！孩子…孩子还在里头…血崩！血崩里头…血崩！血崩了！老天爷啊！两条命都要交代在这了！”
那稳婆满是血污的手徒劳地按着妇人下身汹涌而出的暗红，眼泪鼻涕糊了满脸，绝望地看着床上迅速流逝的生命。那暗流逝的生命。那暗红的血，仿佛流进了肖雯雯的眼睛，染红了她的世界。
“影响概率低于0.003%……”清辉的提示音在肖雯雯脑海里冰冷地重复，精确得残忍。这微得残忍。这微小的数字背后，是两个即将消逝的名字——一个叫吴母张氏，一个尚未吴母张氏，一个尚未取名的男婴。在管理局浩瀚如烟的数据流里，他们的数据流里，他们只是两个将被标记为“自然损耗”的无关坐标点，如同两颗尘埃。
肖雯雯的视线凝固在吴母那张因失血而迅速变得青灰、嘴唇褪尽血色的脸上。她的呼吸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每一次艰难的抽气都伴随着喉咙里细微的、令人心碎的咯咯声。那稳婆的哭嚎像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带着一种彻底的、认命的绝望。
“认命的绝望。
“情感抑制模块启动失败。检测到观察员意识场出现高能级非理性扰动！重复，禁止干预！S-2489，立刻中止！”清9，立刻中止！”清辉的警告变得尖锐刺耳，如同警报。
中止？肖雯雯的指尖在虚空中停顿了一下。不。她目光倏地扫过左臂——那里覆盖着拟态皮肤，内里却嵌着管理局最尖端的“维生最尖端的“维生干预单元”，一个仅用于极端意外情况下维持观察员自身生命的装置。此刻，它成为了唯一的希望。
“清辉，执行紧急协议Delta-7！授权使用维生单元标准医疗包！”肖雯雯的意识指令斩钉截铁，带着一种她自己都未曾意识到的决绝。这是利用权限漏洞，将用于自身卫生的资源，强行转用于目标。巨大的风险警报瞬间刷满了她的神经界面。
“协议冲突！严重违规！S-2489，你的行为将导致……”
肖雯雯直接屏蔽了清辉后续刺耳的警告。她的意念如同最锋利的刀子，强行切入了维生干预单元的核心指令层。权限代码被暴力改写，目标参数被重新设定——止血，强心，维持母体基本生命体征。拟态皮肤下，肉眼无法看见的纳米级导管瞬间激活，汲取着单元内储备的珍贵凝血因子、强效血管收缩剂和能量基质。
她一步踏出阴影的庇护，拟态的伪装在主动移动中如涟漪般波动，显露出一个模糊的、与环境格格不入的修长人形轮廓。昏黄的灯光在她身上投下摇曳的光影，显得神秘而突兀。
“让开！”她的声音刻意压得低沉沙哑，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强行穿透了稳婆的哭嚎。
那哭嚎声戛然而止。老稳婆惊骇地转过头，浑浊的眼睛瞪得溜圆，看着这个突然从黑暗角落里“浮现”出来的身影。她穿着从未见过的、紧贴身体的深色衣物（拟态纤维的基础形态），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却锐利得如同寒夜里的星子。在昏暗摇曳的油灯下，她周身仿佛笼罩着一层难以言喻的、笼罩着一层难以言喻的、非尘世的光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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