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猛地低头,看向自己捂着残稿的左手!借着门外微弱的天光和逼近的靛蓝冷光,他一眼瞥见——
那沾染了污血泥浆的纸团缝隙里,一抹极其熟悉的、狂放的墨迹,正透过污秽顽强地显露出来!赫然是半张狰狞的鬼脸图案!旁边,还有半个残缺的狂草字迹,依稀可辨……
“大……”
大泽?!大泽起云雨?!那片被他浓墨渲染、寄托了所有野望的……云梦泽?!
残稿在指引?!那被父亲斥为妖邪的幻想之境?!
没有时间思考!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
就在沈炼握紧刀柄,准备亲自扑向吴承恩的刹那——
就在门外黑暗中那几道靛蓝身影即将冲入柴房的瞬间——
吴承恩发出一声如同野兽般的嘶吼!
他用那只覆盖着蠕动黑色胶质、剧痛钻心的右手,猛地撑地!借着怀中残稿爆发的那股奇异牵引力,身体爆发出最后一丝被逼到绝境的疯狂力量,如同离弦之箭,朝着柴房最深处、那面被他泼满冷粥污墨、写着狰狞“心猿意马”的土墙对面——一片堆放着腐朽柴垛、看似绝路的黑暗角落,不顾一切地撞了过去!
那里,残稿在召唤!
那里,或许……是唯一的生路!
轰隆!
一声闷响!腐朽的柴垛被撞得四散纷飞!黑暗中,似乎有一块早已松动的墙皮被这亡命一撞轰然破开!露出后面……更浓重、更冰冷的、不知通往何处的黑暗!
吴承恩的身影,连同怀中那两团散发着诡异热量的污血残稿,瞬间消失在那个破开的墙洞之中!
“追!”沈炼冰冷的声音如同寒冰炸裂!身影化作一道靛蓝色闪电,紧随其后,毫不犹豫地扑向那个黑暗的破洞!
噗!噗!噗!
数道穿着同样靛蓝色飞鱼服、气息冰冷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冲入狼藉的柴房,没有丝毫停留,紧随着沈炼的身影,悍然撞入那个被吴承恩用身体撞开的、散发着潮湿腐朽气息的黑暗豁口!
暴雨依旧疯狂地冲刷着破败的柴房,洗刷着地上的血污和狼藉。墙角,那颗星辰核心死寂如永恒的墓碑,只有内部最深处,似乎有一点极其微弱的暗红,极其缓慢地、如同从漫长的冰封中复苏般,挣扎着……亮了一下。地上,雷敬那被暗红能量侵蚀的躯体,在雨水中微微抽搐着,皮肤下的暗红血线如同活物般缓缓游动。
冰冷的黑暗,如同粘稠的墨汁,瞬间吞噬了吴承恩。
身后柴房内沈炼那声淬冰般的“追!”,锦衣卫冲入破洞带起的急促气流与泥腥,都被那堵腐朽土墙崩塌的闷响隔绝开来,如同沉入另一个世界。扑入的瞬间,失重感猛地攫住了他!不是平地,竟是一个向下倾斜的陡峭土坡!身体如同滚落的顽石,在潮湿、松软、散发着浓烈腐殖质和某种刺鼻腥气的泥土坡道上,不受控制地翻滚、撞击!
剧痛!浑身上下每一寸骨头都在哀鸣!左臂在翻滚中狠狠撞上一块凸起的硬物,咔嚓一声脆响,钻心的剧痛让他眼前一黑,险些彻底昏厥!右手掌上覆盖的那层蠕动着的、暗红微光闪烁的黑色胶质,在剧烈的摩擦中如同滚烫的烙铁,死死粘附在皮肉上,带来持续的、仿佛灵魂被啃噬的灼痛!唯一能感觉到的温热,是怀中那两团被污血浸透的残稿,它们紧贴着胸膛,如同两颗微弱跳动的心脏,散发出滚烫的、带着奇异牵引力的热度,固执地指向某个方向!
翻滚不知持续了多久,仿佛坠入了无底深渊。
哗啦——!!
冰冷刺骨的水流,如同无数根钢针,瞬间刺透了单薄的衣衫,狠狠扎进他早已伤痕累累的躯体!失重感被冰冷的浮力取代,腥咸、浑浊、带着浓烈土腥和腐烂水草气息的液体猛地灌入口鼻!
地下暗河!
吴承恩在冰冷的河水中剧烈地呛咳、挣扎!身体被湍急的暗流裹挟着,如同狂风中的落叶,身不由己地向前冲去!冰冷的河水刺激着伤口,剧痛让他混乱的意识清醒了一瞬。他拼命蹬踹着,试图将头露出水面。右臂传来的剧痛让他意识到左臂可能已经折断,只能用那只覆盖着诡异胶质的右手,拼命地、徒劳地划水!
借着不知从何处透入的、极其微弱、如同鬼火般的幽暗磷光(或许是某种深水苔藓或矿物),吴承恩在浮沉间瞥见自己那只“右手”——覆盖其上的黑色胶质在冰冷的河水中似乎变得更加活跃,贪婪地吸附着水流中的悬浮物和泥沙,蠕动的速度加快,那点暗红微光在幽暗的水下如同鬼魅的眼睛,一明一灭。胶质边缘,与自身血肉结合的地方,呈现出一种令人作呕的、如同腐烂又新生的模糊界限,丝丝缕缕的暗红色细线,如同活物的根须,正缓慢而坚定地向着他的手腕、小臂深处蔓延!
恐惧如同冰冷的水蛇,缠绕上他的心脏!这东西在吞噬他!在寄生他!
就在这时!
噗通!噗通!噗通!
数道沉重的人体入水声,夹杂着压抑的闷哼和武器碰撞的铿锵,如同巨石砸入他身后的黑暗水域!冰冷的水流被剧烈搅动,形成混乱的旋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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