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推开房门时，手还搭在腰间的暗扣上。屋内一片狼藉，青瓷瓶碎在地中央，残片溅到床脚边，药粉撒了一地。绿萝跪在碎片中间，肩膀一抽一抽，脸上全是泪痕。
她听见动静猛地抬头，嘴唇哆嗦着喊了声“小姐”，又扑过来抱住我的腿，声音压得极低：“你去哪儿了……我以为你出事了……真的以为你回不来了……”
我没有立刻回答。指尖在袖中轻触那枚玉简，确认它仍安静贴着心口。刚才从藏书阁回来的路上，风刮得厉害，我一路贴墙疾行，连呼吸都掐着节奏，生怕惊动巡夜的人。现在站在这里，才觉出后背湿透了。
我弯下腰，将她扶起，顺手扯过床边的旧帕子给她擦脸。“傻丫头，我能去哪儿？”我说话时语调放得软，像平日里训婢女那样带点嗔怪，“王府这么大，还能丢了我不成？”
她咬着唇不说话，只是死死攥着我的袖角，指节泛白。我知道她在怕什么。这几夜我都未归房，她一个人守着空屋，既要应付巡查又要掩护痕迹，心里早绷到了极限。
桌上的油灯昏黄，照得她眼底发青。我让她坐下，自己走到案前，从暗格里取出一张黄纸、一小碟朱砂。
“看着。”我把纸铺平，蘸了朱砂开始画符。
她怔怔地盯着我的手。笔尖游走，线条一道接一道，勾出镇魂观最基础的护心符纹。这不是杀伐用的战符，而是温养神魂、安神定魄的小术。画到最后，我闭眼默念三息，识海中的镇魂令轻轻一震，一丝净灵火顺着指尖渡入符纸，火光极淡，只在符面掠过一瞬，像烛芯跳了一下。
符成。
我将它叠成三角，塞进她手里。“贴身带着，别让人看见。以后我若再晚归，你就握着它睡，不会做噩梦。”
她低头看着那张符，手指慢慢收紧，嗓音哑了：“你是不是又要走？”
“不会太久。”我抚了抚她的发，“但你要答应我，别再这样了。摔东西容易惹人注意，万一被墨影盯上，咱们两个都难脱身。”
她点头，眼泪又滚下来，却用力把符按在胸口，像是要把它揉进皮肉里。
我正想再说几句宽心话，门外忽然传来脚步声，不快，却极稳，一步一步踩在廊下青砖上。绿萝脸色瞬间变了。
门被推开。
墨影站在门口，黑衣未换，肩头落了些夜露。他目光扫过满地碎片，又停在桌上那碟未收的朱砂上，眉头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王妃。”他声音不高，也不冷，像寻常通报事务，“这屋里出了什么事？”
我起身迎上前两步，脸上已挂了笑：“没什么大事，就是绿萝笨手笨脚打翻了个瓶子，吓着了。”
“哦？”他走近半步，视线落在绿萝手中紧握的东西上，“那是什么？”
“旧帕子。”我抢在她开口前答道，顺势拿起扫帚蹲下身，“她总爱捡这些零碎东西，改不了乡下丫头的习惯。我正要收拾呢。”
他没拦我，也没动，就站在原地看着。我低着头，一片一片捡起瓷片，动作不急不缓。扫到桌腿旁时，发现有小块符纸烧剩的边角，已被踩进缝里。我用指甲轻轻抠出来，不动声色捏进掌心。
“王妃不必亲自动手。”他说。
“反正也睡不着。”我直起身，把扫帚靠墙放好，“倒是墨统领这么晚还不歇？可是王爷有什么吩咐？”
他摇头：“路过听见响动，进来瞧瞧。府里最近不太平，有些事，还是谨慎些好。”
“自然。”我垂眼，“我一个深院妇人，能懂什么大事？只求安分度日罢了。”
他盯着我看了一会儿，目光沉沉的，像在掂量话里的真伪。最后，他收回视线，淡淡道：“言行举止，皆可引祸。望王妃自重。”
说完，转身离去。
门合上那一刻，我松了口气。绿萝瘫坐在床沿，整个人都在抖。
“他……他是不是怀疑你了？”
“他一直怀疑。”我走到床边坐下，从她手里拿回那张符，又往里面加了一道隐息纹，“但现在还没证据。只要我们不出错，他就只能试探。”
她望着我，眼睛红肿：“小姐，你到底在查什么？为什么非得夜里出去？你要是有个闪失，我怎么办……”
我没回答。这种问题不能答。她知道得越多，越危险。我只把重新画好的符递还给她：“拿着它，就当是我陪着你。等事情过去，我会带你离开这里。”
她接过符，紧紧抱在怀里，像抱着唯一能取暖的东西。
我起身吹灭油灯，屋内陷入昏暗。窗外风停了，檐角铜铃不再作响。我坐在床边，手指无意识摩挲着袖中玉简的边缘。它安静了一路，此刻却又微微发热，像是感应到了什么。
绿萝躺下后一直没睡着。我听见她翻身的声音，还有压抑的抽气。半个时辰后，她突然坐起来：“小姐，外面……好像有人。”
我立刻警觉：“在哪？”
“花园那边……有人站着，一动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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