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甚至看到,张飞已经忍不住了,他那蒲扇般的大手捂着嘴,宽阔的肩膀一耸一耸的,显然是在强忍着笑意,憋得满脸通红。
这一刻,我心里那股因为紧张而狂跳不止的情绪,忽然就平复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很奇妙的、带着点黑色幽默的快感。
原来,把一个作威作福的恶霸,用语言和逻辑逼到墙角,看他想发作又不敢发作,想骂人又找不到词的憋屈样子,是这么的……解压。
终于,车胄那股被憋在胸腔里的气,再也撑不住了。
“哼!”
一声沉闷如牛的怒哼,从他的鼻腔里喷了出来,带着一股白色的热气。
他指着我的手,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无力地垂下。随即,他猛地一拽马缰,那匹高大的战马吃痛,人立而起,发出一声响亮的嘶鸣。
啪!
马鞭在空中抽出一个清脆的响,像一声不甘的哀嚎。
他没有再看我,也没有再看刘备,更没有看那个他志在必得的蔡文姬。他只是狠狠地用马靴的后跟,磕了一下马腹,怒喝一声:“走!”
说罢,他拨转马头,头也不回地,带着他那两名同样灰头土脸的亲卫,以及身后数百名神情各异的曹军,朝着来路,绝尘而去。
一场足以引爆刘备与曹操关系,甚至可能让我血溅当场的风波,就在这声不甘的怒哼和仓皇的马蹄声中,被我三言两语,化解于无形。
直到车胄的背影,彻底消失在远方的地平线上,那股凝固在空气中的紧张气息,才终于彻底消散。
“呼……”
不知是谁,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像是要把刚刚憋在心里的所有恐惧和压抑,都吐出来。
紧接着,整个刘备军的阵营,爆发出了一阵惊天动地的欢呼!
“赢了!赢了!”
“姜令史威武!”
“他娘的,真解气!你看到那姓车的脸没有?跟茅坑里的石头一样,又臭又硬!”
士兵们兴奋地挥舞着手中的兵器,那一张张朴实的脸上,洋溢着劫后余生和扬眉吐气的双重喜悦。他们看向我的眼神,充满了最纯粹的敬佩与崇拜。
在这片欢呼的海洋中,刘备策马缓缓来到我的面前。他翻身下马,走到我跟前,一言不发,只是定定地看着我。
他的眼神很复杂,有惊叹,有欣慰,有后怕,还有一丝……我从未在他眼中见过的,名为“倚重”的光芒。
他大概怎么也没想到,他费尽心思,又是送钱又是送粮,想要拉拢的这个年轻人,最大的价值,竟然不是那神乎其技的屯田之术,而是这张能在谈笑间,退千军万马的嘴。
他抬起手,重重地拍了拍我的肩膀,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千言万语,只化作了两个字。
“玄德……多谢先生。”
这一刻,他不再称呼我的表字,而是用上了“先生”这个尊称。
我心中一动,知道从今天起,我在这位未来大汉皇叔心中的地位,已经截然不同。
而另一边,一直沉默不语的关羽,也催马走了过来。他依旧是那副高傲的样子,居高临下地看着我,那双丹凤眼微微眯起,眼中的审视与探究,渐渐被一种更深邃的东西所取代。
他看了我许久,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有力,像是金石相击。
“以言语为刀,诛心于无形。这份功夫,关某,佩服。”
说罢,他对着我,这个他之前一直不怎么看得上眼的文弱书生,微微颔首。
那一个轻微的动作,却比千言万语的分量更重。我知道,我终于赢得了这位高傲的武圣,一丝真正的认可与欣赏。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时,我却无法真正地高兴起来。
我回头,看了一眼车胄消失的方向。
虽然他走了,但我清清楚楚地记得,在他拨转马头的那一刹那,他透过攒动的人群,投向我的最后一道目光。
那道目光里,没有了愤怒,也没有了屈辱。
只有一片冰冷的、如同毒蛇吐信般的怨毒与杀意。
我知道,这件事,远没有结束。
今天,我让他当众丢了天大的面子,这个梁子,算是彻底结下了。他就像一条潜伏在暗处的毒蛇,随时会给我,给刘备,致命一击。
一场更大的危机,恐怕已经不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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