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挂断,听筒里只剩下冰冷的忙音,但陈老根那带着哭腔的嘶吼和背景里撕心裂肺的嘈杂,却仿佛凝固在了空气中,在这间寂静的办公室里反复回响。
江澈握着话筒,久久没有放下。
他感觉自己手里握着的不是一个话筒,而是一块烧红的烙铁,那份来自下河村的绝望与痛苦,正顺着电线,灼烧着他的神经。
他不是圣人,对村民的遭遇,他有同情,但更多的,是一种被卷入麻烦的巨大烦躁。他就像一个只想在路边看热闹的路人,结果被人群一把推到了斗殴的中心,两边的人都指着他说:“就是他干的!”
这叫什么事?
他将话筒重重地扣回电话机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哐当”声。
他烦躁地在办公室里踱步,昏黄的台灯将他的影子在墙壁和文件柜上拉得忽长忽短,像一个找不到出路的困兽。
他现在面临的,根本就是一个无解的死局。
找灵水县?人家一纸公文就把你怼回来了,白纸黑字写着“我们没问题”,再纠缠下去,就是不识抬举,是政治上的幼稚。
找县里出面?县里又能怎么样?青龙镇归云山县管,宏兴化工厂在灵水县地界,两个县平级,谁也不比谁高贵。云山县的领导跑去跟灵水县的领导说“你家厂子污染了我家的河”,你猜对方会怎么说?对方只会笑呵呵地递上一根烟,说“老兄,别开玩笑,我们县的环保工作可是模范标兵,是不是你们自己哪里没搞清楚?”
官场上的交锋,讲究的是证据,是程序,是利益。在没有铁证如山之前,这种跨区域的官司,就是一笔永远算不清的糊涂账。而最终买单的,永远是处在最下游、声音最微弱的那些人。
江澈一屁股坐回椅子上,感觉一阵阵地头疼。
他现在才深刻体会到,当上这个副主任,到底意味着什么。以前当个小科员,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王长贵、孙大海、李卫国,随便谁都是他的天花板。他只需要在自己的小世界里,泡好茶,看好报,等着下班铃响。
现在,他自己成了别人的“高个子”。虽然这个“高个子”只有副股级,但在某些特定的、需要有人站出来承担责任的时刻,他就是最显眼、最合适的那一个。
“妈的,这班上的,跟上坟一样沉重。”他低声咒骂了一句。
他甚至开始认真思考,如果事情真的爆发,他被推出去当“背锅侠”的流程会是怎样的。
首先,市里震怒,成立调查组。调查组进驻青龙镇,第一件事就是找负责人谈话。孙大海和李卫国会痛心疾首地做自我检讨,承认自己“工作疏忽”、“对群众的困难不够重视”,然后话锋一转,饱含期望地向调查组介绍:“我们新提拔的党政办副主任江澈同志,年轻有为,工作能力很强,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他在负责跟进……”
瞧,多么完美的甩锅闭环。
他江澈,就成了那个“负责跟进”但最终“跟进失败”的直接责任人。一个“办事不力”的帽子扣下来,停职、检查、处分,一套流程走完,他的政治生命基本也就宣告结束了。以后就算还能留在体制内,也只会被扔到某个清水衙门里,老死不相往来。
想到这里,江澈激灵灵打了个冷战。
不行,绝对不行!
上一世卷生卷死,最后郁郁而终。这一世他只想躺平,安安稳稳地混到退休,去他妈的政治生命,但他绝不能接受以这种窝囊的方式,被人当成平息民愤的祭品!
就在他心乱如麻,拼命思考着破局之法时,桌上的电话,又一次尖锐地响了起来。
在这死寂的夜里,这铃声显得格外刺耳,像一声催命的符咒。
江澈盯着那部不断闪着红光的话机,有种想把它直接砸烂的冲动。他知道,这通电话,绝对不会带来任何好消息。
他深吸一口气,还是拿起了听筒。
“江主任!”电话那头,陈老根的声音比刚才更加急切,甚至带上了一丝六神无主的慌乱,“不好了,不好了!出大事了!”
江澈的心沉到了谷底:“又怎么了?”
“村里……村里那帮年轻人,等不及了!”陈老根的声音因为激动而破了音,“村东头赵大牛的儿子,在县城开过几天车,有点见识。他刚才在村委会门口喊,说镇里县里都靠不住,官官相护,咱们不能再等死了!他说明天一早,他去县里租一辆大客车,拉上所有生病的人,还有各家的家属,咱们绕过县里,直接去市里!去市委大楼门口告状!”
“轰——!”
江澈的脑子里仿佛有颗炸弹被引爆了。
集体上访!
还是绕过县里,直接去市里!
这四个字,在官场上的分量,不亚于一场八级地震。这意味着地方政府已经彻底失去了对局势的控制,也失去了民众的信任。这是对一个地方执政能力的最高级别的否定!
一旦几十个村民,尤其是带着病人的村民,出现在市委大楼前,那引起的舆论风暴,足以掀翻整个青龙镇乃至云山县的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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