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筝。
一个被岁月和指腹的温度磨损得只剩下轮廓的风筝图案。
江澈的指尖,停留在那个微小的凹痕上,一动不动。办公室里空调的冷风,正从他微敞的领口灌进去,但他感觉不到丝毫凉意。
一股灼热的、混杂着愧疚与无力的记忆洪流,冲垮了他用两辈子经验构筑起来的心理防线。
那不是这一世的记忆。
那是上一世,在他从省厅核心处室被一脚踹进监狱,在那个终日不见阳光的囚室里,反复咀嚼过的、为数不多的几个让他夜不能寐的画面之一。
一个灰败的、筒子楼林立的家属区。
一条晾满了蓝灰色工装裤的巷子。
一个扎着羊角辫、脸蛋因为营养不良而有些蜡黄的小女孩,正使劲地拽着一根断了线的风筝。那风筝的颜色很艳,是那种最廉价的塑料纸做的,在阴沉的天空下,像一团不合时宜的、燃烧的火焰。
女孩的父亲,是省纺织印染厂的一名技术员,在九十年代末的那次“技改失败”后,被安上了一个“盗窃国有资产”的罪名,锒铛入狱,最后死在了里面。
当时,刚在省厅站稳脚跟的江澈,作为专案组里最年轻的笔杆子,负责整理和润色那份最终的结案报告。他清楚地记得,自己为了让报告的逻辑链条更“完美”,亲手删掉了一段关于那位技术员提交的、指出技改方案存在重大漏洞的原始说明。
他当时告诉自己,这是为了顾全大局,是为了让这件拖了许久的案子尽快了结。
他只是一个执行者,一颗螺丝钉。
可那个女孩追着风筝跑的背影,那双倔强的、不肯哭的眼睛,却像一根刺,在他后来那段看似风光的“卷王”生涯里,时不时地,就扎他一下。
而现在,这根刺,以一种他做梦也想不到的方式,出现在了他重生后的第一天,出现在了这把通往地狱的钥匙上。
陈森林……
不,不可能。陈森林就算手眼通天,也不可能知道他上一世的记忆。
那这把钥匙……
一个更可怕的念头,像毒蛇一样,从江澈心底钻了出来。
周国华。
那个临走前,把他夸成一朵花,又意有所指地告诉他“有些结,需要一把新刀来解”的老书记。
他为什么要推荐自己来省委办公厅?为什么偏偏是综合一处?为什么他口中的“结”,恰好就和陈森林要自己查的这个案子,严丝合缝地对上了?
江澈感觉自己像个傻子,一个被人卖了,还在兴高采烈地帮人数钱的傻子。
他以为周国华是他的伯乐,现在看来,人家是把他当成了那把“刀”,一把沾染着他自己上一世因果的、最趁手的刀。
“老狐狸……”江澈在心里骂了一句,却感觉不到丝毫愤怒,只有一种被命运玩弄于股掌之上的无力感。
他缓缓抬起头,办公室里的景象重新变得清晰。
王翰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座位,正低头看着一份文件,但那紧锁的眉头,和时不时投向这边的、警惕的眼神,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刘敏则像个置身事外的观众,慢条斯理地用小勺搅动着杯子里的柠檬片,目光平静,却像一台高精度的扫描仪,不放过任何细节。
而他的“核心组员”张小雅,正手足无措地站在那座文件山前,看着他,眼神里充满了担忧和询问。
江澈将那把钥匙收回手心,那枚风筝的轮廓硌得他掌心生疼。
他不能再被动下去了。
他迈开步子,走向张小雅。
“江……江科长?”女孩被他脸上那股突如其来的、冰冷的平静吓了一跳。
“换个思路。”江澈的声音很低,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穿透力,“别管什么‘企业改制’和‘资产评估’了。”
他停顿了一下,看着女孩那双因为困惑而睁大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从现在开始,你只找一样东西。”
“找……找什么?”
“风筝。”
“啊?”张小雅的嘴巴,张成了一个小小的“O”型,她怀疑自己听错了。
“所有材料里,任何与‘风筝’有关的字眼、图画、或者暗示,全都给我找出来。用红色的便签纸做标记。”江澈的命令简洁而清晰。
这个指令,荒诞得像个冷笑话。在堆积如山的省委信访案卷里,去找“风筝”?
这比大海捞针还离谱。
可张小雅看着江澈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看着他脸上那种“我没有在开玩笑”的严肃表情,她心底那点小小的疑惑,瞬间就被一股更强大的、名为“信任”的情绪给冲垮了。
江科长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
“是!我明白了!”她重重地点了点头,立刻转身,以一种前所未有的专注和热情,投入到了这项全新的、看起来无比荒诞的工作中。
江澈看着她那瘦弱却干劲十足的背影,心里却是一片苦涩。
对不起了,小姑娘,把你从一个火坑拉出来,又推进了另一个更深的泥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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