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息室里,空气安静得能听见水珠从盆底滴落,砸在脸盆里的声音,一滴,一滴,像是某种缓慢而固执的倒计时。
陈森林的问题,没有温度,也没有情绪,像一把外科手术刀,精准地悬停在江澈最脆弱的神经上。
是谁教你,这么写的?
这个问题,不是在问“谁”,而是在问“你,怎么敢”。
江澈感觉自己的后心,瞬间沁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他维持着俯身的姿态,双手还扶着那个湿淋淋的旧花盆,这个姿势让他看起来像一个被当场抓获的盗墓贼,正抱着刚出土的文物,不知所措。
他内心那个穿着海绵宝宝睡裤的小人,已经不是在抱头打滚了,而是直接原地躺平,双眼无神,嘴里开始碎碎念:“完了,这下真完了。猜对了是揣摩上意,猜错了是乱臣贼子。早知道就写三千字彩虹屁,歌颂一下主任的养花情操,再附上一百种兰花的不同死法,至少死得比较有科学精神……”
脑海里,那冰冷的机械音如约而至,并且带着一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亢奋。
【警告!警告!宿主已触发终极BOSS的“真心话大冒险”环节!当前环境危险等级:灭顶之灾!】
【系统正在紧急演算生路……演算失败!失败原因:对方段位过高,您的摸鱼技巧在其面前如同班门弄斧。】
【系统善意建议:宿主可立刻跪下,抱住主任大腿,声泪俱下地坦白自己重生者的身份,并表示愿意用未来五十年的全部业余时间,为主任的兰花谱写一部百万字的史诗。或有万一之生机。】
“我谱你个大头鬼!”江澈在心里咆哮。
他缓缓地,直起了身。
他没有去看陈森林的眼睛,而是做了一个让任何人都意想不到的动作。他伸出手指,轻轻沾了一点从盆底渗出的、浑浊的水,然后,将指尖凑到鼻尖,闻了闻。
那动作,像一个经验丰富的老中医,在品尝一味药的成色。
“不是谁教的。”
江澈的声音很平,甚至带着几分朴实的困惑,仿佛真的只是一个在认真研究养花技巧的年轻人。
“是这盆花教的。”
他抬起头,目光第一次,没有闪躲,直视着陈森林那双藏在镜片后的、深不见底的眼睛。
“我昨天晚上查了很多资料,都在说‘换盆’的好处,见效快,能彻底根除病灶。我也觉得,这盆花已经这样了,不破不立,砸了旧盆换新土,可能是唯一的办法。”
他先是承认了自己看到了“换盆”这条路,并且一度认可。这是在向陈森林坦白:我看到了你学生走的那条路。
陈森林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但是,”江澈话锋一转,目光重新落回那盆半死不活的鬼兰上,语气里多了一丝近乎于怜悯的复杂情绪,“我把它从角落里端出来的时候,碰到了它这些干枯的根。它们虽然又干又脆,但还连在土里。我就在想,如果一株植物,连它的根都还想抓住最后一点旧土,那它自己,可能也并不想被那么粗暴地对待。”
“砸碎一个花盆很容易,可万一,它留恋的不是那点土,就是那个旧盆呢?”
“所以我在报告里写,‘换盆法’是一场豪赌。赌的是花没了旧盆也能活。可万一它不想活了呢?那我们不是救它,是逼它。而‘浸盆法’,虽然慢,虽然麻烦,但至少,我们尊重了它想留在旧盆里的意愿。我们只是给它水,给它时间,让它自己选,是活,还是死。”
他说完了。
一番话,每一个字说的都是花,可每一个字,又都像在说人。
他在回答陈森林的问题:我之所以这么写,不是因为谁教了我,而是因为我选择了你这条路。我理解了许知远的“换盆”,但我最终,选择了你的“浸盆”。
这是一种更高明的效忠。
它超越了简单的站队,上升到了一种理念上的认同。
休息室里,陷入了长久的、令人窒息的沉默。
只有那盆鬼兰,在水盆里安静地立着,像一座小小的、沉默的孤岛。
江澈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知道,最后的审判,就在这一刻。
许久,陈森林终于动了。
他没有评价江澈的话,也没有再看那份报告。他只是迈开脚步,缓缓走到江澈身边,和他并肩站在一起,低头,看着水盆里的那盆花。
“水温不对。”
他的声音,恢复了那种不带任何感情的平铺直叙。
“太凉了。细胞在低温下活性降低,不利于水分吸收。”
江澈愣住了。
“下次,”陈森林侧过头,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平静无波,却仿佛已经看透了一切,“用三十七度的温水。跟体温一样。”
说完,他便转过身,径直走出了休息室,没有再多说一个字。
江澈站在原地,像一尊石化的雕像。
三十七度。
跟体温一样。
他感觉自己浑身的力气,都在这一瞬间被抽干了。他扶着茶几的边缘,缓缓坐倒在椅子上,额角的冷汗,终于顺着脸颊滑落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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