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夏的锦官城(成都),笼罩在如烟似雾的迷蒙细雨中。
盛大的凯旋仪式在武担山下隆重举行,旌旗招展,冠盖云集。
太子刘禅,身着庄重的储君冕服,领百官万民出城三十里喜迎凯旋王师!
观礼的益州士族们欢呼雀跃,声震云霄。唯有最眼尖的礼官才能察觉,那冕冠上本该镶嵌东海明珠的显要位置,如今填充的,是几块温润却终究难掩朴质的凉州青玉——帝国的窘迫,在细节处悄然显现。
是夜,丞相府邸灯火通明,直至天明。巨大的《益州郡县图》铺展在地,诸葛亮手持朱笔,指向南中那片被特意染红的区域:
“朱褒复叛,勾结雍闿、高定等蛮酋,南中动荡,固需遣良将速平,以绝后患。然……” 他的笔锋一转,点向成都周围几个大族盘踞的郡县。
“东州兵与本土豪强之积怨,如同地火,械斗频发,若处置不当,其祸更烈于南蛮!此乃心腹之患,当……”
“咚咚咚!” 急促的叩门声打断了诸葛亮的话语。是侍中邓芝,这位以机敏干练着称的重臣,竟浑身湿透,不顾礼仪地闯入,双手捧着一个密封的漆盒,神色前所未有的严峻:
“陛下!丞相!凉州八百里加急!”
漆盒开启,一股混杂着血腥、硝烟和羊皮膻气的味道弥漫开来。盒内并排放着三件触目惊心的信物:
第一件,是一枚精铁打造的箭簇,尾部清晰刻着一个阴森的“阴”字!来自敦煌!
第二件,是一小片染着暗褐色血迹的竹简,上面字迹潦草却力透简背:
“武威贾氏私兵百人,擅杀朝廷屯田都尉张俭及部曲十余人,夺其田亩、耕牛,扬言‘凉州事,凉州人自决’!”
第三件,则是一卷被火燎得边缘焦黄、显然历经艰险才送出的帛书。展开后,那熟悉的、带着马超特有的遒劲笔迹,字字如刀,直刺眼底:
“羌王烧当聚诸部首领于金城,索要我汉中铁矿开采之权,并欲遣其子入成都为质,常伴天子左右!扬言若不应允,则立断河西商路,纵容部众劫掠边民!情势危急,请陛下、丞相速断!——臣马超顿首再拜!”
五更时分,夜色最沉,雨势稍歇。刘备拒绝了所有随从,独自一人,踏着湿滑的石阶,登上了成都城的最高处——锦官楼。南方的天际,在厚重的雨云之后,透出一种诡异而不祥的暗红色光芒,忽明忽灭。
这景象,让他猛地想起了三十多年前,涿郡楼桑村起兵的那个夜晚,冲天的烈焰也曾将夜空映得如同血染。一股寒意,夹杂着难以言喻的沧桑感,瞬间攫住了他。
他惊觉,自己此时的年岁,竟已与当年高祖刘邦率军入关、接受秦王子婴投降时相差无几!岁月如刀,功业未竟……
当第一缕微弱的、挣扎着穿透云层的晨光,如同利剑般刺破东方的黑暗时,刘备深吸了一口带着雨后泥土清冽气息的空气,眼神重新变得坚定。
“传旨:明日起,凉州全境,减免本年赋税三成!另,着少府立即清点府库,拨……蜀锦千匹……”
他顿了顿,想起姑臧城头马超孤独的身影,想起河西走廊的漫天风沙与潜藏的刀光剑影,改口道:
“不,拨蜀锦三千匹!挑选上品!由羽林郎护送,星夜兼程,火速送往姑臧,交予骠骑大将军马超,由其……酌情处置羌务与抚慰地方!”
雨幕,再次淅淅沥沥地落下,笼罩了巴山蜀水。
在成都的泥泞驿道上,满载着三千匹华美蜀锦的沉重牛车,与一支支铠甲鲜明、杀气腾腾奔赴南中平叛的军队,在狭窄的道路上艰难地交错而过。
车轮深陷泥泞,士卒沉默前行,方向迥异,却共同承载着这个新生帝国在风雨飘摇中前行的命运。
当诸葛亮在丞相府摇曳的烛光下,伏案修订着关乎蜀汉国本的《蜀科》律条时,他也未曾预见。
十年之后,正是这些看似寻常的蜀锦,会沿着这条艰难维系的东西商路,成为沟通西域、结好诸国、换取战马珍宝、最终支撑起帝国北伐宏图的关键筹码。
历史的车轮,裹挟着胜利的余晖与内忧外患的阴云,沉重地碾过章武四年这个多雨的初夏之夜,在泥泞的蜀道上留下深深浅浅、蜿蜒曲折的辙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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