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位评判行尊早已被西门庆那如同市井泼皮般的失态咆哮和王伦那两声如同催命符般的冰冷敲击,吓得心惊肉跳、脊背发凉。
他们此刻哪还敢有半分迟疑和异议?如同被无形的鞭子狠狠抽打,纷纷点头如捣蒜,声音带着无法掩饰的颤抖,争先恐后地表态:
“朱…朱大员外所言极是!极是!字字在理!”
“孙…孙老掌柜…德高望重,药材…药材地道!来源清白!我等…信得过!”
“就…就依朱大员外所言!孙家稳妥!最为稳妥!”
最终,在西门庆那双几乎要滴出血来、燃烧着刻骨怨毒火焰的目光死死注视下。
来自川蜀、行事低调却根基深厚、一切手续完备的老字号药商“济世堂”,凭借其过硬的官方资质、清晰透明的来源凭证、详尽无伪的炮制工艺说明,以及同样上乘、经得起任何推敲的药材品质,成功拿下了这份价值不菲的药材大单,包括那一千五百坛虎骨酒的供应。
西门家父子,在满堂或同情、或讥讽、或纯粹幸灾乐祸的复杂目光交织下,如同被当众扒光了衣服示众的小丑,彻底的一败涂地,颜面扫地,狼狈不堪!
西门庆临走之前,那双曾迷倒无数妇人的桃花眼,此刻却如同淬了剧毒的匕首,饱含着能将人凌迟处死的恨意,怨毒无比地狠狠剜过王伦那显得愈发深不可测、令人敬畏的侧脸,剜过孟康那张精悍冷漠、仿佛铁石铸就的面孔。
继而,他的目光如同黏稠的毒液,死死黏在了李瓶儿那曲线曼妙、却对他充满鄙夷与不屑的背影上。
最终,他将所有的怨毒、嫉恨,都投向孟玉楼!
“都是因为你!若非你这贱人在此,那姓王的杂碎岂会如此刻意针对我西门家?!这一切羞辱,皆因你而起!”
他猛地攥紧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几乎要掐出血来。
“爹!今日之奇耻大辱,皆拜那姓王的杂碎和那装模作样的孟玉楼所赐!我西门庆对天发誓!必让他们十倍、百倍偿还!我要让他们在清河县…不,在整个山东,都再无立锥之地!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西门达如同被抽干了所有精血和力气,脸色灰败如同墓中枯骨,眼神空洞,只是无力地、近乎麻木地拉了拉儿子的衣袖,声音沙哑干涩,如同破旧不堪的风箱。
“走…快走…先离开这里…此地…此地水深不可测,非久留之所…”
他肥胖的身躯佝偻着,仿佛瞬间被抽走了脊梁骨,苍老了十岁不止。
西门父子二人如同被痛打的丧家之犬,在满堂宾客——或讥诮、或怜悯、或纯粹看戏——的目光洗礼下,脚步踉跄、背影仓皇地匆匆逃离了朱记酒店,将那令人窒息的失败与羞辱甩在身后。
今日,在这藏龙卧虎的梁山泊,在那深不可测的“洪武钱庄”和那位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王公子”面前,西门家平日里在清河县赖以横行、引以为傲的所谓“信誉”与“实力”,被无情地撕扯得粉碎,结结实实栽了个前所未有的大跟头!
而端坐于前排的李瓶儿, 将西门庆父子那狼狈不堪、仓皇离去的背影尽收眼底。
看到西门庆那张因极致怨毒和羞愤而扭曲变形、再无半分风度的俊脸,以及他临行前那如同毒蛇般死死钉在孟玉楼身上的、充满占有与毁灭欲的阴鸷目光,她心中非但没有丝毫同情,反而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酣畅淋漓的快意和解气!
先前竞标香料失利的郁闷和被他当众轻佻调戏的屈辱,仿佛都被眼前这出“恶人自有恶人磨”的精彩好戏冲刷得干干净净,胸中块垒尽去。
她下意识地、不由自主地将探究的目光投向了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与掌控者——那位依旧气定神闲、仿佛刚才施展雷霆手段只是随手拂去袖上微尘的王伦。
恰在此时,最后一抹绚烂的夕阳熔金余晖,如同天意般穿透雕花窗棂,不偏不倚地洒落在他那身深紫色暗云纹的华贵锦袍之上,为他挺拔如山岳的身姿轮廓镀上了一层神圣而威严的金色光边。
那光芒仿佛带着某种奇异的魔力,将他身上那份神秘、强大、漠然掌控一切的气度无限放大,令人无法逼视,却又心旌摇动。
李瓶儿不由自主地杏眼圆睁,一眨不眨地望着这光影交织中宛若神只的身影,心湖深处,仿佛被投入了一颗灼热的石子,漾开层层叠叠、难以平静的涟漪。
对这位神秘“王公子”的强烈好奇、深度探究,以及一种连她自己都未曾明晰的、混杂着敬畏、仰望与某种被绝对强大力量深深吸引的微妙悸动,悄然滋生,疯狂蔓延。
他…究竟是何方神圣?为何能视雄踞一方的西门家如无物?
又为何…屡次三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轻易决定他人荣辱?
自己李家引以为傲的家世财富、海外奇珍,在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是否也如西门家一般…轻若尘埃,不值一提?
第一日的比物会,便在这夕阳熔金、暮色四合中落下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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