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内，那句石破天惊的问话，让空气中最后一丝流动的气息都彻底凝固。
东方宏死死地盯着凤千羽，那眼神，不再是审视一把刀是否锋利，而是在判断一条毒蛇，是否会在下一刻反噬主人。
帝王一怒，伏尸百万。
然而，凤千羽却仿佛没有感受到那足以将钢铁都压垮的威压。
她甚至，还向前走了一步。
“陛下，”她抬起眼，目光清澈，直视天颜，“江山为局，天下为盘。若想钓动李毅这条蛰伏了二十年的巨鳄，寻常的鱼饵，早已无法让他动心。”
“唯有以陛下您，以这至高无上的皇权，作为诱饵，才能让他，抛弃所有的谨慎与怀疑，心甘情愿地，咬上这个钩。”
她的声音，清晰而冷静，带着一种洞悉全局的强大自信。
“您的罪己诏，不是耻辱，而是一张请柬。”
“一张，邀请李毅前来赴死的……催命符！”
催命符！
这三个字，像一道闪电，劈开了东方宏心中最后的一丝犹豫和愤怒。
他脸上的森然杀意，缓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了震惊、狂热与欣赏的复杂神色。
他猛地转过身，背对凤千羽，重新看向那幅巨大的《万里江山图》，胸膛剧烈地起伏着。
他不是在愤怒，而是在兴奋！
是的，兴奋！
身为帝王，他的一生都在算计与权衡之中度过。他见过无数的阴谋阳谋，却从未见过如此疯狂，如此大胆，如此……惊才绝艳的计策！
以天子之尊为棋，以皇室颜面作饵，以万里江山布局！
这是何等的气魄！何等的胆识！
他一直以为，自己养的是一把无坚不摧的刀，却没想到，这把刀的背后，竟然还藏着一颗能颠覆乾坤的七窍玲珑心！
“哈哈……哈哈哈哈！”
压抑的低笑，最终化为了与之前截然不同的，充满了快意与激赏的放声大笑！
东方宏转过身来，双目之中，精光爆射，哪里还有半分刚才的怒意？
“好！好一个‘催命符’！”
他走到凤千羽面前，目光灼灼地看着她，“凤千羽，你可知，自朕登基以来，你是第一个，敢对朕提出如此大逆不道要求的人！”
“但朕，准了！”
帝王一言九鼎。
当“准了”这两个字从他口中说出时，便意味着，一场足以撼动整个东陵国国运的惊天豪赌，正式拉开了序幕。
“不过，”东方宏话锋一转，眼神变得锐利，“这出戏，要怎么演，才能让李毅那头老狐狸，深信不疑？”
凤千羽的嘴角，终于勾起了一抹浅浅的弧度。
-p＞“演戏，自然要演全套。”
她不疾不徐地说道：“首先，这道罪己诏的措辞，必须字字泣血，句句锥心。陛下不仅要承认‘用人不察’，更要流露出对太子‘管教不严’的失望，以及对朝局失控的‘力不从心’。”
“如此一来，既能将今日京城大清洗的责任，顺理成章地推到那些罪臣身上，又能进一步加深李毅对太子无能的印象，让他认为，您后继无人，皇位唾手可得。”
东方宏听着，缓缓点头，眼中欣赏之色更浓。
凤千羽继续说道：“其次，诏书颁布之后，陛下需‘龙体抱恙’，暂避朝政。我会借此机会，以监国之名，行铁腕之事。”
“我会将丞相李斯等一干重犯，明正典刑，于午门斩首，将其党羽，连根拔起，一个不留！”
“此举，在李毅看来，便是我在为您清除异己，大权独揽。一个外姓女子，掌控朝政，屠戮重臣，这便是天下大乱的最好佐证！”
“届时，他再也按捺不住，必定会打着‘清君侧，诛妖妃’的旗号，挥师南下！”
“诛妖妃？”东方宏玩味地重复着这三个字，看向凤千羽的眼神，意味深长。
“欲成大事，何惜虚名？”凤千羽的回答，淡然如水，“待尘埃落定，史书，自然会由胜利者来书写。”
好一个“史书由胜利者书写”！
东方宏彻底被这个少女的格局与心性所折服。
他不再有任何疑问，走到龙案前，沉声喝道：“福安！”
“奴才在！”一直守在殿外，听着里面时而暴怒时而大笑，吓得心惊胆战的大太监福安，连忙推门而入。
“传朕旨意，任何人不得靠近御书房百步之内，违者，杀无赦！”
“奴才遵旨！”
福安退下，并带上了厚重的殿门。
御书房内，只剩下君臣二人。
“笔墨伺候。”东方宏看向凤千羽，语气中，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倚重。
凤千羽走到龙案旁，亲手为这位九五之尊，研起了墨。
一时间，御书房内，只剩下墨锭在砚台上，发出的沙沙声响。
东方宏提起朱笔，饱蘸墨汁，目光却并未落在眼前的明黄绢帛上，而是仿佛穿透了层层宫墙，看到了那遥远的北疆。
“李毅啊李毅，”他喃喃自语，“朕与你君臣一场，这，便是朕为你准备的，最后一份大礼了。”
话音落下，他手腕一沉，笔走龙蛇。
那一个个字，不再是帝王的威严，而是充满了悔恨、疲惫与软弱。
一个被奸臣蒙蔽，被逆子伤透了心，最终不得不向天下低头认错的，孤独而苍老的帝王形象，跃然纸上。
凤千羽静静地看着，她知道，从这一刻起，风，已经起了。
一场席卷整个东陵国的滔天风暴，正在这间小小的御书房内，悄然酝酿。
而她，就是那个，亲手掀起这场风暴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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