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初十这天，天还没亮透，姜家的院子就飘起了炊烟。阿爹和大伯蹲在院角的老槐树下，手里攥着粗麻布，正一下下擦着驴车和牛车。木轮上的泥垢被搓得簌簌往下掉，露出深褐色的木纹，大伯还特意在车辕上缠了两圈红绸子，就为了给今日添些喜庆。
永吉和永祥穿着新做的蓝布褂子，领口还特意绣了花样。俩孩子像两只小鸟一样在院子里叽叽喳喳的，时不时凑到永平跟前。
期待的问：“哥，驴车啥时候去接嫂子呀？”
“哥，嫂子会不会带糖来给我们吃？”
“哥……”
永平站在堂屋门口，。他的头发被梳得溜光，用一根红绳绾在脑后，手不自觉地攥着衣角，连耳朵尖都泛着红。
永安和村里几个相熟的小伙子围过来，有人伸手拍了拍他的肩：“永平，今儿可是你的大喜日子，等下可得多喝几杯！”
还有人故意打趣：“别到时候见了嫂子，连路都走不动咯！”永平笑着点头应和，但是心却怦怦直跳，怎么也无法平静下来，满脑子都是秀兰笑起来时，那对浅浅的梨涡。
天刚蒙蒙亮，迎亲队伍就出发了。村里从没见过驴车、牛车一起去迎亲的阵仗，村里人都披着衣裳出来看热闹，连隔壁村的人都站在路口张望。一路上，小伙子们扯着嗓子唱山里的歌谣，调子欢快，永平坐在驴车上，看着路边熟悉的松树、竹林往后退，只觉得路走得又快又慢——盼着早点到秀兰家，又怕真到了，自己会慌得忘了规矩。
到了秀兰家，院门口早挂起了两盏红灯笼，橘红色的光映着门框上的“喜”字。秀兰的爹娘站在门口迎，脸上堆着笑，可眼角的细纹里藏着掩不住的不舍。永平跟着进了堂屋，就看见秀兰坐在炕沿上，身上的大红嫁衣绣着鸳鸯戏水，金线在光下闪着细亮的光，头上盖着红盖头，只露出一截白皙的手腕，手里紧紧攥着一方绣着牡丹的红帕子。
秀兰的娘拉着女儿的手，声音有点发颤：“闺女啊，到了婆家要孝敬公婆，跟永平好好过日子，别总记挂家里，娘会常去看你，你也记得常回来看爹娘。”秀兰在红盖头下点了点头，声音带着点哽咽：“娘，您放心，我会好好的，您也保重身体。”
按山里的规矩，永平要背着秀兰上驴车。他蹲下身，感受到秀兰小小的身体轻轻趴在背上，温热的气息落在颈间，心里忽然就踏实了，连之前的慌乱都散了大半。
秀兰的爹站在一旁，重重拍了拍永平的肩，语气郑重：“永平，秀兰交给你了，以后要好好待她。”永平用力点头，声音格外实在：“爹，您放心，我这辈子都会对秀兰好！”
把秀兰背上驴车，永平坐在她身边，从怀里掏出一块用油纸包着的桂花糕——是阿娘昨天特意去镇上糕点铺买的，甜而不腻。他递过去：“路途远，你吃块糕垫垫肚子。”秀兰伸手接的时候，指尖不小心碰到了永平的手，像被烫到似的赶紧缩回去，红盖头下的脸瞬间热了起来，连耳朵都红透了，只小声说了句“谢谢”。
迎亲的队伍快到村口时，就听见闹哄哄的笑声。村里人都挤在村口的老槐树下看热闹，孩子们围着驴车跑，大人们笑着喊：“新娘子回来啦！”有人凑到车边，对着永平道喜，永平笑着一一回应，心里满是欢喜，连嘴角都忍不住往上扬。
阿爷和阿奶早就站在村口等着了，阿奶手里还攥着块干净的手帕，看见驴车过来，赶紧迎上去，语气满是疼惜：“可算回来了，路上累不累？快进屋歇会儿，别累着了。”
阿爷也跟着点头，眼神落在永平牵着秀兰的手上，笑得满脸皱纹都舒展开了。
永平扶着秀兰下车，小心翼翼地牵着她的手往院子里走。青石板铺的院子被扫得一尘不染，二十几张桌子摆得整整齐齐，村里的男女老少都来了。张婶挎着竹篮，里面装着自家刚摘的嫩豆角、茄子；李叔公牵着半大的孙子，手里提着一篮鸡蛋；连住在山脚下、腿脚不便的王阿婆，都让儿子背着来凑热闹，没一会儿，二十多张桌子就坐得满满当当。
拜堂的时候，原本喧闹的院子瞬间静了下来，所有人都看着新郎牵着新娘子，一步步走到堂前。“一拜天地！”媒婆穿着花布衫，嗓门亮得像铜铃。永平和秀兰齐齐转身，对着院外深深鞠躬。“二拜高堂！”两人又转向堂屋，阿爷和阿奶坐在铺着红布的椅子上，阿奶用手帕擦了擦眼角，看着眼前的一对璧人，嘴角的笑意藏都藏不住。“夫妻对拜！”两人相对而立，微微俯身，红绸带在中间打了个温柔的结，院子里孩子们拍着手跳起来。
拜完堂，秀兰被几个女眷送回新房。她刚在铺着红褥子的炕沿坐下，门就“吱呀”一声开了，月妍和桃丫端着一盘点心走进来，笑着说：“嫂子，你一路辛苦啦，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秀兰笑着接过点心，刚要道谢，就见桃丫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盯着她的嫁衣看：“嫂子，你的嫁衣真好看，上面的鸳鸯像要飞起来似的，以后我成婚也要穿这样的！”月妍赶紧拉了拉桃丫的衣角，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别胡说，快让嫂子歇会儿。”秀兰笑着摆了摆手：“没事，你们坐，咱们一起说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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