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慢慢降临，山谷的轮廓逐渐被黑夜笼罩，积雪在屋檐下堆出蓬松的弧度，被各家窗内透出的烛火映得一片暖融。
姜月妍正帮着大嫂往蒸屉里码放糯米糕，甜甜的豆沙香味丝丝缕缕地渗入寒冷的空气里。
“妍丫头快瞧，我爹写的对联贴得周正不？”大嫂擦了擦手上的面粉，指尖还沾着点面粉，笑着指向院门口。
月妍抬眼望去。原色木门上，红纸黑字：“瑞雪兆丰年年年有余，春风送喜事事事顺心”。
上午李伯伯在山洞前写对联的情景映入她的脑海，只见那只毛笔在他手中仿佛有千斤重。他下笔极慢，手腕却稳得像山里的老松，每一笔捺都仿佛在将心里那些说不出口的祈愿，只能用文字来体现……
脑子正出神之际，“噼里啪啦”的响声在山谷里炸开，紧接着，此起彼伏的爆竹声在山谷里荡开回音。
孩子们捂着耳朵蹦跳着，眼睛却直勾勾盯着点燃的竹子，看火星噼里啪啦地迸溅，惊得枝头积雪簌簌往下掉，落在他们的棉帽上、肩膀上。
月妍看着雪地里的雪，刚醒捧起一撮雪。
“别贪那点凉，快捧着这个。”大嫂的声音带着笑，将一个粗陶碗塞进她手里，陶碗的碗壁还是温热。
月妍下意识地双手捧住，一股混着膻气与药香的浓郁热气直冲鼻腔。
陶碗汤里沉着几块带皮羊肉，早已炖得酥烂，用筷子一戳恐怕就要散开，旁边是粉糯的山药块，吸饱了汤汁。
“趁热喝，这里头放了当归、黄芪，都是咱自己从山里挖的，专治你这一到冬日就手脚冰凉的毛病。”大嫂看着她一脸宠溺的笑着。
羊汤滚烫地滑入喉咙，一股暖意进入胃里，也流到了心里。月妍喝完汤来到屋里时，八仙桌上早已摆满了年夜饭：
进油亮的红烧兔肉、金黄的炸酥肉、咕嘟着热气的鸡汤……
阿爷举起粗瓷酒杯，眼脸上满是笑意：“今年这年夜饭，丰盛！想想当初刚搬进这山谷的艰难，如今能这样围坐一团，衣食无忧，便是最大的福气。”
“是啊，不容易！”众人纷纷点头应和。
李伯伯也举起碗里的米酒，笑着说道：“这都是大伙齐心协力的功劳！我敬大家一杯，祝咱们来年风调雨顺，日子越来越好！”
“愿咱在这山里，都平平安安，诸事顺遂。”小姑和姑父也笑着举杯。
月妍看着眼前火光下每一张真切的笑脸，碗里羊肉汤的热气弥漫，模糊了她的视线。
前世现代除夕的画面毫无预兆地撞进脑海：电视里春晚的小品不断闪现，窗外五颜六色的烟花在天空绽放，家人围坐，面前的饺子冒着同样温暖的白气……那时只道是寻常的团圆，此刻却隔着再也无法逾越的时空。
心口微微一涩，她低头，将碗沿凑近唇边，又喝了一大口汤，那暖意，似乎能将那点突如其来的怅惘压下去气，只是那时……再也回不到那时了……
夜幕渐深，雪还在下，大片大片的雪花飘下来，把整个山谷裹得严严实实。
月妍裹紧厚实的棉袄，窝在火塘边，手里捧着的红糖水，甜意一丝丝浸润着舌尖。
女人们——大嫂、大伯娘、阿娘、阿奶——围坐在一起，将白天做好的桂花糕、芝麻糖分装进一个个干净的食盒里，嘴里念叨着：“明儿个先去村长家，村长大娘最爱这口桂花糕……”
永平、永安和村里的后生们围着另一堆更旺的火，听秦大山唾沫横飞地讲往年追猎的惊险：“……好家伙，那头野猪，撵着它翻了三座山梁子，最后它自个儿慌不择路，栽进了咱早先布下的套子里！那叫一个痛快！”引得年轻人们一阵哄笑与惊叹。
永吉和永祥两个半大的小子精力旺盛，拿着自制的木刀在雪地里打闹，你追我赶间，雪沫子溅了一身。
小石头和张婶的孙子富贵也跟在他们身后跑，棉袄上沾满了雪沫子，活像两个圆滚滚的小雪人。
王木匠坐在一旁的石头上，手里拿着工具打磨着一块木料，打算趁着守夜的功夫，给富贵做个更精致的雪车，满足这孩子念叨了好几天的心愿。
“再过半个时辰就到子时了！”村长爷爷抬头看了看天色，高声喊道。
众人闻言都精神一振，男人们纷纷起身，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竹子，整齐地堆放在篝火旁。
子时一到，村长点燃了第一捆竹子。
“噼里啪啦”的巨响瞬间撕裂山谷的寂静，紧接着，家家户户的爆竹都跟着响了起来，此起彼伏，仿佛要把旧年里所有的沉闷和晦气都炸个粉碎。
人们围着火塘守岁，添着柴，闲话着来年的耕种。火苗舔着黑暗，映照着每一张带着期盼的脸。
天光快亮时，雪终于停了，山谷像是被裹进了一床厚实而柔软的白色棉被里。
只歇息了不到两个时辰，孩子们清脆如银铃般的欢叫声，便再次唤醒了山谷。
“村长爷爷！张奶奶！新年好！！”永吉和永祥打头，领着一群娃娃站在篱笆外，扯着嗓子喊，小脸冻得通红，眼睛却亮得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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