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叫三遍，山谷还笼在墨蓝色的晨雾里。姜家灶房已经亮了灯，粥在锅里咕嘟着，带着糙米特有的香气。
鸡叫三遍，山谷还笼在墨蓝色的晨雾里，冷气能钻进骨头缝。姜家灶房已经亮了灯，粥在锅里咕嘟着，带着糙米特有的香气。
秀兰挺着微隆的肚子，刚拿起柴火想往灶里添，手背就被大伯娘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
“哎哟我的小祖宗唉！”大伯娘夺过柴火，把她按回小凳上，
“这身子是闹着玩的？老实待着，就是给娘帮大忙了。”
她嘴里叨叨着，转身从滚水里捞起个鸡蛋，不由分说塞进秀兰手里，“快揣着，路上垫一口，省得心慌。”
院子里，大伯姜永平正把最后几捆干蘑菇、木耳装进竹筐，动作麻利又沉默。
他拎起那两张鞣制好的野猪皮，粗糙的手掌在密实的毛针上反复摩挲了好几遍，像是下了什么决心，扭头对屋里喊：“媳妇，这皮子成色好，兴许……兴许能多换半吊钱。到时候，说啥也得给秀兰扯块软和点的棉布，娃的里衣马虎不得。”
“晓得了！就你疼媳妇孙子！”大伯娘在围裙上擦着手走出来，嘴上嗔着，眼里却带着笑。
她又利索地往秀兰的布包里塞了块洗得发白的手帕和一小包自家晒的山楂干，“要是路上恶心了，含一片压压。头三个月最是磨人。”
这时，院门外传来杂沓的脚步声和压低的说话声。是村长爷爷带着几家一同去镇上的人来了。
“永平，收拾妥当了没？山路远，趁日头好，咱得动身了。”
“妥了，这就来！”姜永平拉开院门。
同行的虎子扛着棍子，咧嘴一笑，露出被烟熏得微黄的牙：“永平哥放心，有我们几个在，山里的野牲口闻着味儿就得跑！”
队伍在谷口汇合。小石头像只小泥鳅，在人群和野牛间钻来钻去，被姑父孟元一把揪住：“安生点！踩了泥坑看我不揍你！”
小石头也不怕，仰着头问：“爹，那张小兔子皮能给我换个陀螺不？”
“看你出息！”姑父笑骂了一句，眼里却也是期待。
村长清点着人数，提高了嗓门：“老规矩，我们几个老骨头留下看家。带娃的都把娃看紧喽，镇上人多眼杂，别走散了！各家山货都捆严实，换了钱，紧着粮食、盐巴、糖这些要紧的买。”
不一会儿，青龙谷的山谷口就聚满了人。男人们牵着驮满山货的牛，女人们背着装干粮和草药的背篓。孩子们兴奋地围着牛转圈，叽叽喳喳讨论着镇上的麦芽糖和红头绳。
女人们则背着背篓，里面装着给一路要吃的干粮和要换钱的草药；几个半大的孩子围着牛转圈圈，兴奋地讨论着要在镇上买什么——有的想要麦芽糖，有的想买新的红头绳，还有的盼着能看一眼镇上的杂耍。
队伍出发时，太阳刚爬上山顶。众人沿着山路走，永平一直紧紧牵着秀兰，遇到陡坡或溪涧，便回头轻声提醒：“慢点，踩稳。”大伯娘时不时递过水囊，或给秀兰拢一拢棉袄的领子。
走到晚上，才终于到了原来的村子，村里飘起零星的炊烟，众人燃起篝火，烤着干粮。
火光映着一张张疲惫而兴奋的脸，谈论着明天的集市，也低声交换着山里生活的种种不易。
秀兰靠着永平，听着柴火噼啪作响，看着跳跃的火苗，对镇子的期待里，也掺进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
第二日一大早又出门，走到中午才终于看到了镇上的牌坊喧嚣声像热浪般扑面而来——货郎尖亮的吆喝、铁匠铺叮当的锤响、还有各种食物混杂的香气。
大伯先领着众人径直去了相熟的酒楼。掌柜验货时，永平有些紧张地搓着手。直到刘掌柜拍拍那张野猪皮，点头说：“姜老哥，好东西啊，这张皮子我多给你加二百文！”永平紧绷的脸上才绽开一个实实在在的笑容，回头悄悄对秀兰比了个手势。
男人们纷纷把山货卸下来，掌柜的一一过目，称重量、算价钱，不一会儿就给各家结了银子。大伯拿着换好的银子，笑得合不拢嘴：“这几皮子就换了五两银子！”
永平指着不远处的医馆：“各位叔伯，我先带秀兰去看大夫，你们在这边买东西，等会儿在街口的茶馆汇合。”
拿了银子，永平一刻不耽搁，护着秀兰去了济世堂。坐堂的王大夫须发皆白，手指搭在秀兰腕上，闭目沉吟了许久，久到秀兰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嗯……”老大夫终于睁开眼，“脉象滑而有力，是好事。”秀兰刚松半口气，却又听他道，“只是母体气血有些亏虚，山里寒湿重，平日要格外注意，不可劳累，心情也要舒畅。”他提笔写下药方，“多是黄芪、当归这类寻常药材，不值几个钱，回去按时吃着，安安胎。”
秀兰接过那张薄薄的纸，像是接住了一道保命的符，紧紧攥在手里，指尖都有些发白。
秀兰听了，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接下来的采买，脚步都轻快了许多。大伯娘在杂货铺里，精明地比较着红糖的成色，和老板娘为了两文钱争得面红耳赤，最后心满意足地称了一大包估摸着得有十斤八斤，还多买半袋红枣。
永平则在粮铺，买了几大袋精白面，想着秀兰得吃些精细的食物。
街上的店铺里摆满了年货，女人们围着布摊挑布料，红的、粉的、蓝的布摆在架子上，看得人眼花缭乱。“我要这块蓝布，给我家汉子做件新棉袄。”“我要这块粉布，给我闺女做条新裙子。”男人们则往粮铺里去，买糙米、杂粮，，还有些人家买了些糕点，准备过年时招待客人。
小石头终于得到了心心念念的糖葫芦，吃得满脸糖渣。他娘看着他那馋样，笑骂着用袖子给他擦脸，自己也忍不住在那块看中的浅紫色布料前驻足良久，最终还是扯了更耐脏的藏青色。
日头西斜，牛背上驮满了沉甸甸的粮袋和包裹，也驮着沉甸甸的希望。永平仔细点过人数，扬手道：“回！天黑前到村里歇脚，明儿就到家了！”
回程的路上，疲惫中洋溢着满足。秀兰的手一直放在怀里，那里揣着药方和给未出世孩子买的一小块软布。
队伍往回走时，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笑意。秀兰坐，里拿着王大夫开的药方和药，心里满是安稳；大伯娘看着车上的红糖和白面，想着要给秀兰做些好吃的；其他村民也聊着镇上的见闻，说着过年的打算。。
山谷里的家，在暮色与炊烟的等待中，似乎也更温暖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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