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微第一次见到陆时衍,是在台风过境后的东山岛。
那天的海是灰蓝色的,像被揉皱的旧绸缎,浪头卷着碎白的泡沫拍在礁石上,溅起的水花带着咸腥气,打湿了她刚换上的帆布鞋。作为市文联派来的驻岛作家,她拖着半人高的行李箱,在临时搭建的轮渡码头狼狈地找路,手里的导航在信号盲区里反复打转,最后停在一片写着“陆记修船厂”的蓝色铁皮屋前。
铁皮屋的门虚掩着,里面传出金属碰撞的脆响。林微犹豫着敲了敲门,没人应,倒是门被海风推得吱呀一声开了条缝。她探头进去,看见一个穿着藏青色工装服的男人正蹲在地上,手里拿着扳手拧着什么。阳光从屋顶的破洞漏下来,在他发梢镀了层浅金,侧脸的线条利落得像海边的崖壁,下颌线绷紧时,能看见脖颈处淡青色的血管。
“请问……这里离岛上的文化站还有多远?”林微的声音被海风刮得有些散,男人像是没听见,直到她往前走了两步,不小心踢到脚边的零件盒,哗啦啦的声响才让他抬起头。
那是双很沉的眼睛,像退潮后留在沙滩上的深潭,看过来时带着点审视的冷意。他没说话,只是指了指窗外——顺着他的方向,林微看见三百米外的坡上,红砖墙的建筑顶端竖着“东山岛文化站”的白色牌子,原来她绕了个大圈子。
“谢谢。”林微有些窘迫,转身想走,却被他叫住。
“等一下。”男人站起身,林微这才发现他很高,工装服的袖子卷到小臂,露出结实的肌肉线条,上面沾着些机油的污渍。他走到墙角,拿起一把黑色的伞递过来,“下午可能还会下雨。”
伞柄上还留着他掌心的温度,林微道了谢,抱着伞往坡上走。走到一半回头,看见他还站在铁皮屋门口,海风把他的衣角吹得翻飞,像只停在岸边的鸟,随时要融进身后的海色里。
文化站给林微安排的宿舍在二楼,推开窗就能看见海。她收拾完行李,把那把黑伞靠在阳台的栏杆上,伞面上印着小小的“陆记”logo,边缘有些磨损,显然用了很久。傍晚的时候,果然下起了小雨,她想起那把伞,犹豫了会儿,还是撑着它往修船厂走。
雨丝细密,落在伞面上沙沙响。铁皮屋的灯亮着,透过窗户能看见男人坐在桌前,面前摊着张图纸,手里拿着铅笔在上面画着什么。林微敲了敲门,他抬头看来,眼神比白天柔和了些。
“来还伞。”林微把伞递过去,目光落在桌上的图纸上——那是艘船的设计图,线条流畅,标注得很细致。
“嗯。”他接过伞,随手靠在桌边,转身从冰箱里拿出瓶橘子汽水,拧开盖子递给她,“解渴。”
汽水是冰镇的,瓶身凝着水珠,林微握在手里,凉意顺着指尖蔓延开。她看着他重新坐回桌前,笔尖在图纸上滑动,忍不住问:“你是设计师吗?”
“以前是。”他的声音很淡,像是在说别人的事,“现在修船。”
林微没再追问,毕竟是陌生人。她喝完汽水,把空瓶放在门口的回收箱里,说了声“再见”便转身离开。走到坡下时,她回头看了眼,那盏灯还亮着,在雨夜里像颗温暖的星。
接下来的日子,林微开始四处走访岛民,收集写作素材。东山岛不大,绕着海岸线走一圈也不过两个小时,她很快就和岛上的人熟络起来。从杂货店的阿婆嘴里,她知道了陆时衍的故事。
陆时衍是岛外人,三年前带着一身的伤来到这里,租下了那间铁皮屋开修船厂。没人知道他以前是做什么的,只听说他很会造船,也很会修船,不管多破旧的船到了他手里,都能焕然一新。阿婆说,他话少,性子冷,但心善——去年台风天,渔民老陈的船在海里出了故障,是他冒着危险开着小艇过去救的人,自己却被浪头拍伤了胳膊,养了半个月才好。
“就是太孤单了。”阿婆叹了口气,“每天除了修船就是待在屋里,也不跟人来往。你要是有空,多跟他说说话也好。”
林微听着,心里有些触动。她想起那天在修船厂看到的设计图,那样细致的线条里,藏着的或许是不为人知的遗憾。
这天下午,林微写完稿子,抱着笔记本去海边散步。走到礁石滩时,看见陆时衍坐在一块大礁石上,手里拿着个橘子,正慢慢地剥着皮。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落在波光粼粼的海面上。
林微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他侧过头看了她一眼,没说话,只是把剥好的橘子递了一半过来。橘子很甜,带着阳光的味道,林微咬了一瓣,汁水在嘴里散开。
“在看什么?”林微问。
“看潮。”他指了指远处的海平面,“今天是大潮。”
林微顺着他的方向看去,夕阳下的海浪泛着金红色的光,一波接一波地涌向岸边,像是要把整个世界都拥入怀里。她忽然想起自己写的小说,里面的女主角也喜欢在海边看潮,只是还没找到那个能陪她一起看潮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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