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黑暗最为深沉,江陵城却在这黑暗中提前迎来了白昼的喧嚣。
吕岱不惜血本打造的巨大攻城器械——“临冲吕公车”,如同移动的木质堡垒,在无数江东士卒的推动和牛马的牵拉下,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缓缓逼近江陵东城。这些巨物高与城齐,外包生牛皮,内藏精锐甲士,一旦靠上城墙,便能直接跨越垛口,形成致命的突破口。与此同时,数十架投石车(炮)集中火力,将巨石和点燃的油罐如同冰雹般砸向东城水门及其两侧城墙,试图为吕公车的前进扫清障碍,并压制城头守军。
“稳住!炮手瞄准吕公车底部轮轴!弩手压制其后跟进的步卒!”王平的吼声在轰鸣声中依旧清晰,他如同磐石般立在东城敌楼前,冷静地调度着守军。无当飞军和原江陵守军中挑选出的精锐,已经聚集在东城,准备迎接开战以来最残酷的接舷战。
巨石砸在城墙上,发出沉闷的巨响,砖石飞溅。一支燃烧的箭矢擦着王平的头盔飞过,带起一股焦糊味,他却连眼睛都未曾眨一下。
“将军!水门传来讯号,江东水军也在大规模集结,试图配合陆上进攻,冲击水寨!”一名传令兵猫着腰冲上城头,急声禀报。
王平目光一凝,看向身旁紧握佩剑、面色凝重的霍峻:“霍将军,水寨能否守住?”
霍峻深吸一口气,斩钉截铁:“人在寨在!末将已备好火船,即便战至最后一兵一卒,绝不让一艘江东战船靠岸!”
“好!”王平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陆上有我!”
就在这时,最为高大的一架吕公车,已然逼近至城墙五十步内,车顶的江东弓箭手开始向城头倾泻箭雨,压制得守军难以抬头。
“王将军!‘龙息’是否……”一名校尉焦急地看向王平。
王平盯着那如同山岳般压来的巨物,缓缓摇头,声音冰冷:“时机未到。” “龙息”储备有限,必须用在最关键的时刻,给予敌人最沉重的心理和实质打击。他拔出佩刀,厉声喝道:“准备近战!滚油、檑木预备!”
惨烈的城墙争夺战瞬间爆发。第一架吕公车终于重重撞上城墙,放下沉重的跳板,无数身披重甲的江东锐卒咆哮着涌出,与严阵以待的交州守军狠狠撞在一起!刀光剑影,血肉横飞,每时每刻都有人倒下,城头瞬间化为了绞肉场。王平亲自带队反冲锋,刀法狠辣精准,接连砍翻数名敌兵,勉强稳住阵脚。
然而,更多的吕公车正在逼近,江东水军也对水寨发起了不顾伤亡的猛攻,霍峻那边压力巨大,防线岌岌可危。整个江陵,仿佛狂涛中的一叶扁舟,随时可能倾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东南方向的江面上,突然亮起了无数闪烁的火光!初时如繁星点点,随即迅速蔓延,化作一片移动的火海,以惊人的速度向着江陵战场席卷而来!与此同时,一阵低沉而充满肃杀之气的号角声,穿透震天的喊杀声,清晰地传入了交战双方的耳中。
那不是江东的号角!
吕岱在中军猛地站起身,难以置信地望向那片火海:“哪里来的船队?!”
只见数十艘体型修长、帆桨并用的快船,如同幽灵般出现在江东水军的侧后方。它们毫不恋战,凭借着高超的操舟技巧和速度,灵活地避开试图拦截的江东艨艟,船首装备的小型“龙息”喷射器或是点燃的火罐,精准地投向江东战船的帆缆和船身!
更令人心惊的是,在这支快船队之后,两艘体型仅次于五牙战舰的楼船破浪而出,船首飘扬的,赫然是交州的潜龙旗,以及一面醒目的“丁”字将旗!
“是丁奉!丁承渊!”城头上,有眼尖的将领失声惊呼。
王平一刀劈退眼前的敌人,望向江面,一直紧绷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如释重负的痕迹。他掏出怀中那枚海螺号角,奋力吹响——声音苍凉而悠长,与江面上的号角声遥相呼应!
丁奉站在楼船船头,看着陷入混乱的江东水军,以及岸上因为后方遇袭而出现骚动的吕岱本阵,眼中闪过一丝复仇的快意与决绝。他拔出战刀,直指吕岱中军方向,声如雷霆:“目标,江东旗舰!焚其樯橹,乱其阵脚!为江陵解围,就在今日!杀!”
这支由丁奉率领,以琉球为基地,汇聚了交州新训水师、归附海商乃至部分疍民精锐的奇兵,如同最锋利的匕首,狠狠捅向了吕岱大军最脆弱的腰肋!
江东水军腹背受敌,顿时大乱。前方的水寨久攻不下,侧后方又杀出如此一支凶悍的生力军,许多战船顾此失彼,进退失据。丁奉船队利用火攻和“龙息”的威慑,成功搅乱了江东水军的阵型,并开始向岸上吕岱的本阵进行弩炮射击。
陆上攻城的江东军,听到后方水军遇袭,看到江面火光冲天,军心不可避免地震荡起来。尤其是那几架已经靠上城墙的吕公车,后续支援被丁奉的突袭切断,陷入了孤军奋战的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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