录制当日的晨光裹着湿气漫进摄影棚时,林昭昭正蹲在密室入口处调整地垫角度。
她指尖在地板缝隙里摸出颗松动的钉子,用随身小锤子敲紧:“随你们安排。”——这角度,像极了十岁那年,她跪在地上,试图拼回那封被母亲撕碎的道歉信。
她听见身后传来制片人老周的大嗓门:“昭昭啊,今天给你加了俩活宝——喜剧院的大刘和他徒弟小孙,演对寻宝父子。现在观众就爱看这种热热闹闹的,别整太沉重啊。”
余光瞥见老周搓着手离开,嘴角勾了勾——昨晚她已经让小禾把所有滑稽音效的触发传感器全拆了,藏在道具箱最底层。
“三、二、一,开始录制!”
镜头切回监控室,阿哲的马克笔“啪”地掉在数据屏上。
他前倾着身子,指尖点着心率曲线:“沈总监你看,平时他静息心率68,现在92。”屏幕上的折线像被风吹乱的草,“他不是来玩的,是来求证什么的。”
沈巍摘下眼镜擦拭,镜片反着冷光:“求证什么?”
“可能……”阿哲顿了顿,“他需要被看见‘不正常’的权利。”
而在密室中,黄明昊穿着宽松的白T跨进密室,脚步顿得太急,差点撞在褪色的八仙桌上。
他低头盯着地面,喉结动了动:“这地板声……跟我外婆家一样。”尾音发颤,像被什么攥住了声带。
小禾在台本上轻声补充:“他外婆家在苏州老巷,三年前拆迁了。”
林昭昭没接话。
她的目光落在黄明昊右手悄悄摸向裤袋的动作上——那里鼓着个小药盒,抗焦虑片的包装。
他的指节抵着布料,在大腿上压出个浅白的印子,呼吸声透过收音麦变得粗重,像风穿过一条幽深的巷。
大刘正扯着嗓子喊“儿子快来找宝贝”,小孙配合地装傻翻箱倒柜。
但林昭昭知道,他们踩过的地板下没有弹簧,撞翻的陶罐里没有铃铛——所有能引发哄笑的机关都在她昨夜的调整中沉默了。
黄明昊突然转身,背对着那对“父子”走向阁楼。
他的影子在斑驳墙面上拉得老长,像根绷直的弦,几乎要割裂那层泛黄的石灰。
林昭昭的指甲掐进掌心,触觉如针,刺向记忆深处——母亲烧信那晚,火舌舔过纸边,她伸手去抢,却被烫得缩回。
监控画面切到阁楼地板特写,那块松木的纹理在镜头下泛着暖光——她亲手打磨的,踩上去会发出“吱呀”声的那块。
黄明昊在离它半米处停住。
他蹲下来,膝盖压得裤缝起了褶子,手指轻轻抚过木缝,指尖传来粗糙的触感,像触摸一段被遗忘的年轮。
录音麦捕捉到他极低的呢喃:“我妈也总说我要‘正常点’……可我只是不想笑的时候,别逼我笑。”
林昭昭的呼吸停了半拍。
“别逼我笑”——这句话像一把锈钝的刀,割开她记忆的痂。
十岁那年,母亲烧掉了她画满红圈的道歉信,说:“你要学会快乐。”
她想起昨夜母亲画里被反复涂抹的眼睛,那幅画至今挂在工作室角落,瞳孔处被涂成漆黑,仿佛拒绝再看这个世界。
“咔嗒。”
压力板被踩下的瞬间,地板下的微型鼓风机启动,气流沿着墙内管道涌上,整面墙壁的暗格同时弹开,数百封泛黄信纸像被风吹散的雪,呼啦啦腾空飞起。
煤油灯的火焰“腾”地窜高,热浪拂过林昭昭的脸颊,将飞舞的信纸映成金红色,边缘卷曲如蝶翼。
每张纸上的字迹都在跳跃:“对不起”“我好想你”“他们说我疯了”……最上面一张打着卷儿落在黄明昊脚边,他蹲下去捡,指尖触到纸面的瞬间,仿佛有电流窜过——那是一种久违的、被理解的震颤。
“妈妈,是不是我不够乖你才走?我以后听话,别不要我。”他念出信纸上的字,声音抖得厉害,“妈,我知道你不是不要我……是你也不知道怎么留下来。”
“弹幕炸了!”小禾突然指着副屏喊。
林昭昭扫了眼,满屏都是“他在替所有被定义的孩子说话”“原来他的‘不乖’是另一种勇敢”。
阿哲猛地站起来,椅子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我要申请暂停!他的心率已经120了——”
“坐下。”沈巍的声音像块压秤的石头。
他盯着主屏幕里黄明昊颤抖的肩膀,“让他说完。”
林昭昭的手指悬在操作台上,按下了那个藏在桌角的银色按钮。
那是奶奶临终前录下的最后一句话,她说:“如果有人蹲下了,就放这段话。”
监控室的音响里,响起奶奶苍老却清亮的声音:“真正的治愈,不是让人变好,是让人敢坏。”
煤油灯的火焰突然分裂成三簇,数据屏上的心率波动曲线在十秒内逐渐趋同,呼吸频率同步,像三条纠缠的藤蔓攀向同一片光。
小禾的笔记本“啪”地掉在地上:“他们的情绪在互相承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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