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腥气仿佛还萦绕在磐石城的空气中,尚未完全散去。中心广场那场雷霆万钧的处决,如同一场凛冬的暴风雪,瞬间冻结了所有浮动的暗流与喧嚣的杂音。城内变得前所未有的“安静”,每个人都在自己的岗位上恪尽职守,不敢有丝毫懈怠,更不敢交头接耳,生怕一个不经意的眼神或动作,就会引来不必要的猜忌。恐惧,成了最有效的镇静剂。
城主府,书房。
幽蓝的烬矿灯将房间照得一片清冷。封碣独自坐在宽大的金属座椅上,面前摊开着最新的边境哨探报告和物资调度清单,但他并没有在看。处决带来的短暂宣泄感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的、无法排遣的空寂。
高台之上,阿杰等人头颅滚落、鲜血染红石板的画面,于他而言,与清理掉墙角滋生的毒菌并无区别。必要的威慑,维系秩序的手段,仅此而已。他甚至不会因此产生任何情绪波动。
然而,当书房内只剩下他一人,当外部的威胁和内部的杂音都被强行压制下去后,那份被他刻意忽略、强行压抑的焦灼,便如同退潮后裸露出的礁石,更加清晰而顽固地凸显出来。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落到了桌角那个小小的、粗糙的平安符上。指尖拂过那坚韧的植物纤维,冰冷的金属指套与柔软的触感形成奇异对比。白日里,他是指挥若定、生杀予夺的城主;深夜里,他却只是一个被无形锁链束缚、隔着遥远时空思念着心上人的普通男人。
他闭上眼,努力摒除杂念,将全部的精神集中起来。血契之力在他体内缓缓流转,不再是为了战斗或威慑,而是化作一种极其细微、近乎本能的感知,试图穿透那层层叠叠的空间壁垒,去捕捉那一丝与他灵魂相连的微弱波动。
他知道她在那个世界。他知道她身不由己。他知道她在思念他,如同他思念她一样强烈。
这种认知,成了支撑他此刻冷静外表下,那几乎要决堤的情感的唯一支柱。
与此同时,在现代世界,温家别墅,温念念的卧室。
夜色深沉,万籁俱寂。别墅内外严密的安保系统无声运行着,如同一个精致的牢笼。温念念侧躺在床上,蜷缩着身体,怀里紧紧抱着一个柔软的枕头,仿佛这样就能填补内心的空洞。
她同样没有睡着。
白天,她勉强按照母亲的要求,吃下了一些流食,在哥哥“陪同”下,在花园里散了十分钟步。她努力表现得“正常”,甚至试图对家人挤出一个笑容,但那笑容僵硬而勉强,如同戴着一张不合时宜的面具。
她能感觉到家人小心翼翼的对待,那种混合着担忧、无奈和一丝挥之不去的恐惧的目光,像针一样扎在她心上。她理解,却无法释怀。这种被至亲视为“病人”、被隔绝在世界之外的感觉,比任何直接的责骂都更让她感到窒息和无助。
对封碣的思念,如同疯长的藤蔓,在每一个寂静的夜里,将她紧紧缠绕,几乎要勒得她喘不过气。她担心他是否安全,是否又受了伤,是否……因为她的离开而愤怒,或者……已经渐渐将她遗忘?
这个念头让她心脏一阵抽痛,泪水无声地浸湿了枕套。
她下意识地伸手,从枕头底下摸出那枚冰凉坚硬的金属纽扣,紧紧攥在手心。这是她与那个世界、与那个男人之间,唯一的、实实在在的联系。
“封碣……”她在心里无声地呼唤,将所有无法诉诸于口的思念、委屈、担忧和爱意,都倾注在这无声的呐喊之中,“你在哪里?你还好吗?我好想你……真的好想你……”
她不知道他能否听到。这或许只是绝望中的自我安慰。但除了这样,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就在她沉浸在悲伤与思念中,几乎要被这无尽的黑暗吞噬时,奇异的,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如同微弱的暖流,悄然涌上心头。
那感觉很奇怪,并非来自外界,而是源自她灵魂深处。仿佛有一道无形的桥梁,跨越了无法计量的时空,轻轻连接上了她。她似乎能“感觉”到一种……沉稳而强大的存在。那存在带着她熟悉的、属于封碣的冷冽气息,但其中又夹杂着一种她从未感受过的、极其笨拙却无比坚定的……安抚?
就像有一只无形的大手,隔着重重的阻碍,极其轻柔地,抚过了她满是泪痕的脸颊。
不是声音,不是图像,只是一种纯粹的精神感知,一种情感的共鸣。
温念念猛地睁开了眼睛,泪水还挂在睫毛上,但心中的惊涛骇浪却瞬间平息了许多。她难以置信地感受着心中那份奇异的联系,那份突如其来的、微弱却真实的心安。
是他!
一定是他!
她不知道他是如何做到的,但她无比确信,此刻,他正在世界的另一端,试图联系她,安抚她!
她立刻集中起所有的精神,不再仅仅是沉浸在悲伤中,而是主动地、努力地将自己的情绪传递过去——不再是单纯的哭泣和思念,而是加入了理解,加入了信任,加入了……等待的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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