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调查组成员的目光,都像探照灯一样打在了何维的身上。
何维没有说话。
他只是对身旁的林秋宜,点了点头。
林秋宜站起身,从公文包里,拿出了一叠文件。
“王副部长,各位领导。关于这个问题,请允许我向大家汇报一下当时的情况。”
她的声音,清脆,冷静,不带任何感情。
她打开投影仪,幕布上立刻出现了一份时间线图表。
“一个月零五天前,我们在香港工业博览会上,与日本旭日重工进行了一次公开的产品对比测试。测试结果是我们完胜。”
“当天晚上,何总工根据现场的情况,作出了一个判断——我们的技术突破,很可能将引来西方国家全面的技术封锁。他要求我们立刻启动紧急采购预案。”
“我们动用了一切资源,在接下来的四十八小时内完成了采购。而就在我们最后一批货物离港后的第二天,”林秋宜顿了顿,按下了翻页键。
一张美国商务部发布的,措辞严厉的公告出现在了屏幕上。
那份关于“扩大对华高科技产品出口管制”的封锁令,签署的日期清晰可见。
林秋宜关掉了投影仪,目光扫过全场。
“我们不是在挥霍国家的资金。我们是在禁令的大门彻底关上之前,为我们国家自己的工业抢救回来的最后一批粮食和弹药。”
王海的脸色,微微变了变。
他没想到,对方的准备,如此充分。
他冷哼一声,拿起了第二本账簿。
“好,就算你这个问题说得过去。那第二个问题,你们集团将近一半的利润,都投入到了那几个所谓的‘前沿实验室’里。这些钱,既没有产生任何经济效益,也没有明确的产出指标。这笔账你又怎么解释?这是不是典型的好大喜功,盲目投资?”
这个问题更加尖锐。
它直接指向了何维所有改革的核心。
何维依旧没有说话。
他只是再次,对林秋宜点了点头。
林秋宜拿出了一份更厚的文件。
那是一份名单。
一份由陈博和王振,连夜整理出来的,集团所有生产线上进口设备核心零件清单。
“王副部长。正如您所说,我们的实验室,目前还没有产生直接的经济效益。”林秋宜的语气,平静而坚定。
“因为,他们的任务,不是为了赚钱。”
“他们的任务是为这张清单上的,每一个被西方国家‘卡住脖子’的零件,找到我们自己的国产化替代方案。”
她将那份长达数十页的清单,轻轻地,放在了会议桌的中央。
“这些钱,没有凭空消失。它们变成了图纸,变成了实验数据,变成了我们自己工厂里,那些正在攻克难关的技术工人的加班费和奖金。”
“它正在变成我们中国工业,未来能够挺直腰杆,不向任何人乞讨的骨气和底气。”
林秋宜的话,掷地有声。
在场的,几位同样是技术出身的调查组成员,眼神里已经露出了一丝动容。
王海的脸色,彻底沉了下去。
他知道,再纠缠于这些问题已经没有意义。
他决定,抛出他手上最重磅的一张王牌。
他拿起最后一份文件,用一种近乎审判的语气,冷冷地说道:
“何维同志,你前面说的,都很好听。但是,最后一个问题,你恐怕就没那么容易解释了。”
他的目光,如刀锋般直刺何维。
“根据我们掌握的线索,贵集团的海外账户上,有一笔高达一千万美元的资金,直接汇入了一个瑞士银行的私人账户。这笔钱,既没有上报,也没有入账。”
他停顿了一下,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请你解释一下这笔巨款的去向。也请你解释一下,它和你的关系。”
全场死一般的寂静。
图穷匕见。
这才是,他们此行真正的目的。
贪污,挪用公款,私设小金库。
任何一条罪名,都足以让何维万劫不复。
赵东升和陆国兴的心沉到了谷底。
他们知道,这笔钱是用来营救钱立群的。
但是,这件事是最高机密。
在场的任何人,都没有权限去解释它的用途。
而何维,作为名义上的负责人必须承担所有的责任。
这是一个死局。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何维已经无路可走的时候。
会议室厚重的木门,被“吱呀”一声,从外面推开了。
一个穿着深蓝色中山装,头发花白,面容清癯,身上带着一股浓重书卷气,却又有着不怒自威气场的老者,在两个秘书的陪同下,缓缓地走了进来。
看到这个人的瞬间,王海的瞳孔猛地收缩了。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李……李副委员长?您……您怎么来了?”他结结巴巴地问,脸上再也没有了刚才的威严和冷酷,取而代之的是无法掩饰的震惊和惶恐。
来人,正是国家科学技术委员会的常务副主任。
一位在科技界,一言九鼎的泰斗级人物。
李副委员长没有看他。
他径直走到会议桌前,从随身的公文包里,拿出了一份用牛皮纸袋装着的,印着“绝密”字样的文件。
他将文件,轻轻放在了何维面前的桌子上。
“何维同志。”他的声音,温和却又充满了力量。
“你主持的,代号为【鸿雁】的,国家高层次人才引进专项计划,已经获得了圆满成功。中央的领导同志,对你,和你的团队,给予了最高度的肯定和表扬。”
他转过头,看着早已面如土色的王海,语气,变得淡漠而威严。
“王海同志,你们要查的那笔钱,就是【鸿雁】计划的专项经费。”
“这个计划的每一个环节,都由我本人,亲自审批。所有的资金往来,也直接向最高领导负责。”
“现在,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王海的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只感觉,自己的后背,瞬间被冷汗彻底浸透了。
他知道。
自己这次哪里是来查案的。
自己这是拿着一把小刀,一头撞上了一艘正在高速行驶的航空母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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