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伯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瞳孔骤然收缩。
“失控”这个词，已经不足以形容眼前的景象。
那根代表价格的曲线，已经突破了屏幕的顶端，系统只能用一个触目惊心的数字来标注它——“ERROR: VALUE OVERFLOW”（错误：数值溢出）。
这意味着，这份保险的价格，已经高到了无法计算的程度。
“我的天！”韦伯感到一阵寒意从脊椎升起。
他立刻明白了这意味着什么。
在金融市场，一份保险的价格变得无穷大，只有一种解释！
那就是所有人都相信，理赔事件百分之百会发生，而且理赔的规模，将是毁灭性的。
“立刻排查我们所有的头寸！”韦伯的声音因为恐惧而变得有些嘶哑，“查我们自己，还有我们所有交易对手方，在GMS相关衍生品上的风险敞口！”
指令下达，整个风险管理中心像一个被捅了的马蜂窝，瞬间沸腾起来。
几分钟后，汇总上来的初步结果，让这位见惯了金融风暴的老将，双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
“斯特灵格兰特”银行自身，就持有超过两百亿美元名义价值的GMS看涨CDS头寸。
这意味着，他们是那份“天价保险”的卖方之一。
更可怕的是，他们的主要交易对手，那些和他们签订了再保险合约的欧洲、日本的大银行，同样持有天文数字的头寸。
一份来自智利的、看似不起眼的矿业公司债券，像一根看不见的病毒DNA，早已通过CDS这把“基因剪刀”，被植入到了全球金融体系的每一个细胞之中。
“雷曼兄弟！”韦伯喃喃自语，脸色变得和死人一样苍白。
他清晰地记得2008年的那个秋天，当雷曼兄弟的倒下引发全球金融海啸时，他就在这个交易大厅里。
但眼前的情况，比雷曼时刻要恐怖一万倍！
“不一样！”他摇着头，对身边的分析师说道，也像是在对自己说，“2008年，我们至少还知道敌人是谁——是次级抵押贷款。我们知道那些有毒资产藏在哪里，我们可以去隔离它，切除它。”
“但是现在……”他指着屏幕上那张由无数金融机构和密密麻麻的交易链构成的、正在被迅速染红的全球金融网络图，“我们根本不知道敌人在哪里！这不像外科手术，这像一场黑死病。”
“病毒无处不在，我们所有人，都已经感染了。”
恐慌，如同真正的瘟疫，通过光缆，以光速在全球金融市场蔓延。
所有金融机构都开始疯狂地审查自己的CDS风险敞口，结果让他们不寒而栗。
他们发现，自己不仅仅是GMS的“债主”，还间接持有了巴西农业、南非航运、甚至欧洲某国国债的无数看似不相关的CDS。
这些产品，通过一种被称为“合成担保证券（Synthetic CDO）”的魔鬼炼金术，被捆绑在了一起。
引爆其中一个，就相当于引爆了所有。
那颗最初由小小的“量子黎明资本”爆仓所引发的小火星，就这样落入了一个装满了五万亿美元高纯度炸药的军火库。
“到底是谁？！我们的交易对手到底是谁？！”
韦伯对着屏幕咆哮。
这是一个所有人都想知道，却没人能回答的问题。
在CDS的交易中，每一份合约都有买方和卖方。
当整个市场都成了濒临破产的卖方时。
那个唯一的、神秘的、站在牌桌另一头，即将收割所有赌注的终极买方，究竟是谁？
无人知晓。
何维通过遍布全球的数百个“影子公司”和“白手套”律师事务所，构建了一个法律和金融上都无懈可击的迷宫。
所有的交易，都像溪流汇入江河，最终流入一片深不见底的海洋，让任何追踪都变得徒劳无功。
红旗集团总部，昆仑厅。
何维平静地看着面前的屏幕。
屏幕上，代表全球金融市场恐慌指数的VIX指数，正以一种前所未有的角度疯狂飙升。
代表华尔街各大股指的K线图，则像断了线的瀑布飞流直下。
整个画面，像一幅由数据和火焰构成的、描绘世界末日的抽象画，充满了毁灭性的美感。
【启示】的声音适时响起，依旧是那毫无感情波动的语调。
【报告。】
【“量子黎明资本”已于纽约时间凌晨3点34分破产清算。】
【连锁反应已触发。全球金融体系关联性风险阈值已突破97.3%。】
【纽约证券交易所将在17分钟后开盘，并在开盘后的23分钟内，预计连续触发三次熔断机制。】
【“冬蛰”计划，第一阶段目标，已达成。】
何维微微颔首。
他轻轻端起茶杯，吹散了缭绕的雾气。
“白宫先向红旗集团挥出了剑。”他轻声说道，像是在自言自语，也像是在对那个看不见的对手宣告。
“现在，轮到他们自己，尝尝代价了。”
窗外，东方已现鱼肚白。
新的一天即将来临。
但对于整个西方世界而言，这注定是金融史上，最漫长、最黑暗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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