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猪岭的硝烟渐渐在风中散去,但那股灼烧肺叶的血腥味和失败的苦涩,却沉淀在每一个亲历者的心底,如同无法愈合的伤疤,在阴雨天隐隐作痛。石江村及其周边的红军根据地,在经历了一场惨烈的“放血”之后,进入了一种外松内紧的特殊状态。
表面上,村庄恢复了往日的节奏。炊烟依旧在清晨和傍晚袅袅升起,田间地头多了苏维埃政府组织生产互助的身影,赤卫队的巡逻也变得更加频繁和警惕。但细心的人不难发现,战士们操练时口号声虽然重新响亮起来,却少了几分之前的亢奋,多了几分沉郁的狠劲;乡亲们交谈时,眼神中除了固有的淳朴,也添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和对过往商队(实为赵立仁情报线)的期盼。
刘肖提出的“化整为零”的游击战术,像无数滴渗透进干燥土壤的水珠,开始悄无声息地发挥着作用。
距离石江村三十里外的一处山坳,原本是白军计划修建碉堡的地点。一个排的白军士兵在工兵指导下,正懒洋洋地清理着地基,几个军官模样的人站在高处指指点点。突然——
“砰!”
一声清脆的枪响从对面山林中传来,站在最显眼位置的那个白军排长应声倒地,额头上一个醒目的血洞。
“敌袭!”
“共匪!有共匪!”
山坳里顿时乱作一团,士兵们惊慌失措地寻找掩体,盲目地朝着枪声传来的方向开枪还击。然而,对面山林寂然无声,仿佛刚才那一枪只是山神的恶作剧。白军胡乱射击了半晌,除了消耗弹药和增加紧张情绪,一无所获。修建工作被迫中断,带队连长气急败坏,却连对手的影子都摸不着。
同样的事情,发生在多个地点。运输物资的小队遭遇冷枪,落单的哨兵神秘失踪,刚刚架设好的电话线被人割断……这些战斗规模极小,往往一击即走,绝不纠缠,但发生的频率却越来越高,范围越来越广。白军士兵们开始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即便是白天行军或作业,也感到背脊发凉,仿佛随时都有一双冰冷的眼睛在暗处盯着自己。
白建生设在樟树镇的前线指挥部里,气氛同样不算轻松。
“师座,这样下去不是办法!”黄德贵,那个在野猪岭参与反包围的加强营营长,此刻正站在白建生面前,脸上带着愤懑,“共匪现在像泥鳅一样滑溜,根本不跟我们正面交锋。小股部队频频骚扰,我的兵现在晚上睡觉都不敢脱衣服,白天修碉堡更是提心吊胆,进度比原计划慢了快一半!”
白建生坐在太师椅上,手里把玩着一对锃亮的铁胆,面色平静,看不出喜怒。“德贵,稍安勿躁。刘肖此举,正说明他野猪岭之后,已无力与我军正面抗衡,只能行此鼠窃狗偷之举。他想用这种办法拖慢我们,消耗我们。”
“可这也太憋屈了!”黄德贵捶了一下手心,“师座,不如让我带我的营,主动进山清剿!我就不信,把他们老巢掏了,这些苍蝇还能蹦跶!”
白建生微微摇头:“不可。山区地形复杂,我军不熟,贸然深入,容易中埋伏。野猪岭我们能赢,是引蛇出洞,以逸待劳。现在他们缩回去了,我们更要沉住气。碉堡战术,核心在于‘困’与‘逼’,逼他们出来决战,或者困死他们。些许骚扰,改变不了大局。传令各部,加强警戒,完善通讯,修筑工事时可多派警戒哨。他们打他们的,我们修我们的。看谁的耐心更足。”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冷光:“另外,给楚处长递个话,他那边,也该动一动了。总不能光让我们在前面顶着。”
……
与前线零星却不断的枪声相比,石江村内部,则在进行着一场无声的重建。
一营的营地设在村尾一片相对独立的区域。程铁军胳膊上还吊着绷带,但已经固执地回到了营部。他脸上的横肉似乎消瘦了一些,眼神却比以前更加深沉,偶尔掠过一丝痛楚,随即又被更坚毅的神色取代。
操场上,缩编后的一营正在进行恢复性训练。人数少了近半,队伍显得有些单薄,但每个战士的眼神都如同淬火的钢钉。刺杀训练时,木桩被捅得“咚咚”作响,仿佛那就是敌人的心脏;射击训练,没有人催促,每个人都屏息凝神,力求每一颗子弹都打在靶心;体能训练,更是近乎残酷,没有人叫苦,汗水浸透了破烂的军装,在黄土地上洇开深色的印记。
程铁军站在场边,默默地看着。他看到一个新补充进来的年轻战士,因为动作不标准被班长严厉呵斥,眼圈泛红却咬着牙一遍遍重复;他看到一个断了一条胳膊的老兵,用剩下的手臂艰难地帮着整理训练器材;他看到几个原二连、三连的幸存者,在休息时聚在一起,低声谈论着什么,眼神中没有了之前的绝望,只有一种沉淀下来的仇恨和决心。
“营长,”新任的一连长(原一连副连长提拔)走过来,递过一碗水,“弟兄们……劲头很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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