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石江村指挥部里的油灯，将刘肖的身影拉得细长，摇曳不定地投射在墙壁上，仿佛他内心难以平静的波澜。他面前摊开着两份刚刚送达的战报——一份来自程铁军，字迹略显潦草，带着硝烟与血泪的气息；另一份来自赵立仁，简洁、冰冷，却字字千钧。
杨家庄守住了，群众安全转移，黄德贵部损兵折将，狼狈退去。一营完成了阻击任务，打出了血性，也付出了数十名战士伤亡的代价。黑云岭和野猪林，又添了新坟。
小河湾的危机解除了，苏湘云安然无恙，赵立仁行动果断，击溃了土匪“金眼雕”，消除了眼前的威胁。但一名年轻的护卫战士永远倒下了，为了掩护她，付出了生命。
胜利了吗？
刘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电文粗糙的纸张边缘，感受着那上面仿佛残留的战场余温与血腥。没有预想中的如释重负，只有一种深沉的疲惫，和一种被无形绳索越勒越紧的窒息感。楚材的匕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抵近了他的咽喉，虽然被格开，但那冰冷的触感和致命的威胁，已深入骨髓。
“报告！”周文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他显然也刚刚处理完杨家庄方向的善后事宜。
“进来。”刘肖没有回头。
周文推门而入，脸上带着奔波后的疲惫和忧虑。“团长，杨家庄那边初步统计，牺牲二十三人，重伤十一人，轻伤不算。群众都已安置进山，情绪还算稳定。铁军带着部队在打扫战场，收敛烈士遗体，预计明天上午撤回。”
他顿了顿，看向刘肖手中另一份电文，声音低沉下去：“小河湾那边……”
“湘云没事。”刘肖打断他，将赵立仁的电文递了过去，“护卫战士牺牲一人，伤两人。赵立仁处理得很干净。”
周文迅速浏览完电文，长长舒了口气，但眉头依旧紧锁：“万幸……万幸苏医生没事。楚材……真是无所不用其极！竟然动用土匪绑架！我们必须加强所有重要人员，尤其是湘云同志的保卫工作！”
“已经安排了。”刘肖转过身，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但眼底深处那抹冰冷，让周文都感到一丝寒意，“赵立仁会留下一个小队，专门负责湘云外出的安全。另外，通知下去，近期所有非必要的干部外出，一律暂停或严格审批。”
“好。”周文点头，随即又叹了口气，“只是……经此一事，湘云同志怕是受了不小的惊吓。她一向坚强，但……”
刘肖沉默了片刻，脑海中浮现出妻子苍白而倔强的脸庞。他知道她不会轻易被击垮，但这份针对她个人的、赤裸裸的恶意，必然会在她心中留下阴影。“让她先休息吧。医疗所的工作，暂时让王副院长多担待些。”
他走到地图前，目光扫过杨家庄和小河湾，最终落在代表樟树镇和敌人特务机关的位置上。“老周，你觉得，楚材这次失手，会善罢甘休吗？”
周文扶了扶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变得锐利：“绝不会。此人性格阴鸷偏执，睚眦必报。这次他损失了‘金眼雕’这张牌，只会更加记恨，手段也会更加隐秘和毒辣。他的‘深渊计划’，恐怕才刚刚开始。”
“是啊，刚刚开始。”刘肖的声音低沉，“他用一次失败的绑架告诉我们，他的目标已经明确指向了我的家人。这是心理战，也是威慑。他想让我分心，让我恐惧，让我在指挥决策时犯错。”
他抬起头，看向周文，眼神重新变得坚定如铁：“但他打错了算盘。野猪岭的血，杨家庄的牺牲，小河湾的惊魂……这些只会让我更清楚，我们面对的是什么样的敌人，我们为什么而战！想用这种方式动摇我？做梦！”
周文看着刘肖眼中燃烧的、近乎冷酷的火焰，心中微微震动。他看到了悲痛，看到了愤怒，但更多的是一种被磨难淬炼后愈发纯粹的意志。眼前的刘肖，似乎比野猪岭之前，更加深沉，也更加可怕。
“那我们接下来……”周文问道。
“第一，巩固成果。”刘肖的手指划过地图，“杨家庄阻击战，虽然代价不小，但证明了一营的魂没散，重整是有效的。要总结这次战斗的经验，特别是游击战、运动战与阵地阻击结合的经验。要把这种战术思想，推广到各部队。”
“第二，深挖情报。”他的手指点向樟树镇，“赵立仁这次干得漂亮，挫败了楚材的阴谋。但要趁热打铁，从他抓到的那个俘虏嘴里，撬出更多东西！‘金眼雕’的余党在哪里？楚材还联系了哪些江湖势力？他的‘深渊计划’下一步到底是什么？我们必须知道！”
“第三，”刘肖的声音带着一丝凝重，“应对压力。上级的电报，不会因为我们的局部胜利而停止。杨家庄和小河湾的事情，暂时不要详细上报，只报战果和击溃土匪骚扰即可。我们需要时间，需要空间，不能让他们用不切实际的命令，干扰我们根据地的恢复和巩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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