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文默默记下,他知道刘肖的决定意味着什么——意味着要继续顶住上面的压力,意味着要独自承担可能的风险。但这确实是目前最务实的选择。
“我明白。我会处理好各方面的关系。”周文郑重承诺。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许向前拿着一份新的电文走了进来,脸色比之前更加难看。
“团长,周主任,”许向前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愤懑,“军委……又来电了!这次……措辞非常严厉!”
刘肖和周文对视一眼,心中同时一沉。
刘肖接过电文,迅速浏览。上面的字眼果然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尖锐——“右倾机会主义”、“富农路线”、“消极避战,殆误全局”,甚至直接点名批评他刘肖“思想保守,缺乏决战勇气”,并要求他“立刻深刻检讨,转变斗争策略,组织有力反击,否则将考虑调整其职务”。
冰冷的文字,像一把把淬毒的匕首,刺向刘肖的心脏。他捏着电文的手指微微颤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种难以言喻的悲凉和愤怒。前线将士在用血肉之躯抵挡敌人的明枪暗箭,后方却在用这种脱离实际的政治帽子进行打压!
周文也看到了电文内容,脸色瞬间变得煞白:“这……这简直是胡说八道!”
许向前愤愤道:“他们根本不知道我们这里有多困难!野猪岭的教训他们忘了吗?就知道坐在后面指手画脚!”
刘肖缓缓将电文放在桌上,闭上眼,深吸了几口气,强行压下胸腔里翻涌的气血。当他再次睁开眼时,所有的情绪都被收敛起来,只剩下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
“回电。”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职部刘肖,深刻领会上级指示精神。然当前敌情严重,白匪碉堡林立,步步紧逼,我部新经恶战,伤亡颇重,亟需休整补充。游击战术乃当前保存自己、消灭敌人之有效手段,绝非消极避战。职部当恪尽职守,于艰难困苦中寻求战机,绝不负党和人民重托。至于职务调整,悉听组织安排。”
他的回电,依旧没有屈服,没有承诺不切实际的反击,只是陈述事实,表明态度,甚至隐含着一丝“如若不信,请便”的决绝。
“团长!”周文和许向前都急了,这样的回电,无异于火上浇油!
“照我说的发。”刘肖挥了挥手,语气疲惫却坚定,“我们不能被敌人打垮,也不能被自己人逼死。该坚持的,必须坚持。”
周文看着刘肖眼中那深不见底的疲惫和坚定,知道再劝无用。他沉重地点了点头,拿起电文草稿,和许向前一起退了出去。
指挥部里,再次只剩下刘肖一人。他走到窗前,推开窗户,冰冷的夜风瞬间涌入,吹得油灯剧烈摇晃。他望着外面漆黑一片的夜空,仿佛能听到远方敌人碉堡施工的隐约声响,能感受到楚材在黑暗中窥伺的阴冷目光,也能体会到后方那无形的、却同样沉重的压力。
三面受敌。明处的白建生,暗处的楚材,还有来自内部的误解与责难。这片燃烧的土地,这片他用生命守护的根据地,仿佛置身于惊涛骇浪中的一叶扁舟,随时可能倾覆。
他握紧了拳头,骨节发出轻微的响声。不能倒!绝对不能倒!野猪岭的英灵在看着他,杨家庄的群众在看着他,身边生死与共的弟兄在看着他,湘云……也在看着他。
他必须找到破局之法,必须在敌人合围之前,撕开一道口子,必须在内部压力彻底爆发之前,证明自己的道路是正确的。
这个夜晚,对许多人而言,都注定漫长。
医疗所里,苏湘云躺在床上,睁大眼睛望着漆黑的屋顶。耳边似乎还在回响着小河湾村口的枪声,眼前晃动着那个为她挡子弹的年轻战士倒下的身影。恐惧、悲伤、愧疚……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让她难以入眠。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认识到,自己的存在,本身就可能成为敌人的目标和战友的负担。这种认知让她感到窒息,也让她内心深处萌生出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她不能只是被保护者,她必须做更多。
一营的临时驻地里,程铁军同样无法入睡。他吊着胳膊,坐在一块石头上,看着远处黑暗中依稀可见的新坟轮廓。黑云岭的白刃战场景历历在目,那些熟悉的面孔一个个倒下……他猛地灌了一口凉水,却压不住喉咙里的哽咽和胸腔里燃烧的复仇火焰。一营需要时间恢复,但他心中的恨意,一刻也无法平息。
赵立仁则在临时关押俘虏的偏僻山洞里,进行着无声的审讯。那个被俘的土匪在酷刑和心理攻势下,精神已经濒临崩溃,断断续续地吐露着一些信息:“……金眼雕……还有个师弟……叫‘过山风’……在湘赣边界……楚处长……好像还找了……找了一些……从北边来的……身份不明的人……”
零碎的信息,拼凑出更庞大的阴影。赵立仁的脸色在跳跃的火把光影下,显得格外阴沉。楚材的网络,比他想象的更广,更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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