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龙岗的胜利,如同投入一潭死水中的巨石,激起的涟漪远超石江村和樟树镇,向着更深远的地方扩散而去。
在远离前线的所谓“中央代表”驻地,一份关于赣南红军“违抗命令,擅自改变作战计划”的密报,被摆放在了负责人白修琦的案头。与之并排放置的,是刘肖那份详细陈述敌情、解释战术调整必要性的“申诉”电文。
白修琦,这位戴着金丝眼镜、面容严肃、代表着某种“正确路线”的负责人,仔细阅读着两份内容截然相反的文件。他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规律而沉闷的声响,镜片后的目光锐利而冰冷。
“‘雷霆行动’……避实击虚……端掉敌人后勤……”他低声念着刘肖电文中的关键词,嘴角却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诮,“听起来很精彩,很像是那么回事。以极小的代价,换取了对敌人后勤系统的重大打击,似乎证明了他们那套‘游击主义’的正确性。”
他拿起那份密报,目光落在“无视上级决战命令”、“助长右倾保守思想”、“拥兵自重,尾大不掉”等字眼上,眼神变得更加深邃。
“但是,”他仿佛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肃立一旁的秘书分析,“胜利,有时候会掩盖更深层次的问题,甚至会助长危险的倾向。刘肖同志……他太相信自己的判断了,太习惯于‘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那一套了。他这次成功了,下次呢?下下次呢?如果人人都像他这样,凭着自己的‘判断’就随意更改上级的战略部署,那我们党的集中统一领导置于何地?革命纪律的严肃性又在哪里?”
秘书低着头,不敢接话。
白修琦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外面灰蒙蒙的天空:“我们需要的,是绝对服从指挥、能够坚决执行中央路线的干部,而不是……拥兵自重的‘山大王’。青龙岗的胜利,充其量只是一次战术上的侥幸。它改变不了敌强我弱的根本态势,更证明不了他们那条‘右倾’路线的正确。反而,它暴露了刘肖同志思想上存在的严重问题——对革命高潮估计不足,对夺取中心城市缺乏信心,过分夸大敌人的力量和游击战的作用。”
他转过身,语气变得斩钉截铁:“回电!以军委名义。第一,对赣南红军在青龙岗战斗中表现出的英勇顽强,给予口头嘉奖。第二,严肃指出其未经请示擅自改变作战计划的错误行为,是典型的无组织无纪律,必须深刻检讨,杜绝再犯!第三,重申前次命令精神,要求其克服右倾保守思想,积极创造条件,寻找战机,为配合全局反‘围剿’斗争做出更大贡献,不得再以任何借口拖延观望!”
秘书迅速记录着,心中明了,这份回电看似肯定了战果,实则敲打的意味更浓,尤其是第三条,几乎堵死了刘肖继续坚持现有策略的任何退路。
“另外,”白修琦补充道,“以我个人名义,给周文同志发一份电报。他是老党员,政治立场坚定,让他多做做刘肖同志的思想工作,要认清大局,不要被一时的战术胜利蒙蔽了眼睛,要走正确的革命路线。”
秘书领命而去。白修琦重新坐回椅子上,揉了揉眉心。他并非不认可刘肖的军事才能,但他更看重的是路线,是纪律,是绝对的控制。在他看来,任何偏离“正确路线”的苗头,哪怕能带来暂时的胜利,也必须被坚决纠正,哪怕……付出一些代价。
……
这份来自远方的电波,如同一声闷雷,在石江村刚刚有所舒缓的气氛中,再次投下了沉重的阴影。
指挥部里,刘肖、周文、程铁军、赵立仁等人传阅着那份措辞严厉的回电,脸色都异常难看。
“口头嘉奖?深刻检讨?他娘的!老子们打生打死,端了白狗子的老窝,倒成了无组织无纪律了?!”程铁军第一个爆发出来,独臂狠狠砸在桌子上,震得茶碗乱跳,“上面那些老爷们知道个屁!要不是团长当机立断,咱们这几千人早就交代在青龙岗了!”
赵立仁脸色阴沉,他更关注的是电文中隐含的威胁和对刘肖的不信任:“这不仅仅是批评,这是在定性。‘右倾保守’,‘无组织无纪律’,这些帽子扣下来,后果很严重。”
周文眉头紧锁,他手中还拿着白修琦单独发给他的那份电报,心情更是沉重。他理解白修琦的“良苦用心”,但也深知刘肖的坚持并非没有道理。夹在中间,他感到左右为难。
“团长,”周文看向一直沉默不语的刘肖,“白代表的指示……我们是否……”
刘肖缓缓抬起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眼底深处那压抑着的怒火和疲惫。“检讨?检讨什么?检讨我们没有按照他们的命令去送死?检讨我们用自己的方式打赢了仗,保存了部队?”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冰冷的力度:“回电:职部刘肖,深刻领会军委指示精神。青龙岗一役,实为情势所迫,为避免全军覆没之无奈选择。具体检讨报告,容后详呈。然当前敌情依旧严峻,白匪封锁日紧,内部隐患未除,职部当以巩固根据地、保存革命力量为第一要务,继续坚持游击战与运动战相结合之方针,寻机歼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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