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江村的清晨,被一种不同于往日的紧张感所笼罩。这种紧张并非源于迫在眉睫的枪炮声,而是一种更加沉闷、更加无形,却又无处不在的压力,仿佛暴风雨前低垂的乌云,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军委那份措辞严厉的回电和刘肖近乎“抗命”的回复,如同两块巨石投入本就不甚平静的池塘,激起的涟漪在根据地内部持续扩散、发酵。虽然周文和各级政工干部竭力安抚、解释,试图统一思想,但那道看不见的裂痕,还是在悄然蔓延。
一些原本就对当前“保守”策略心存疑虑,或者深受“左”倾激进思想影响的干部,私下里的议论变得更加频繁和大胆。饭堂里,宿舍内,甚至工作会议的间隙,都能听到一些压低声音的讨论。
“刘团长打仗没得说,可这政治觉悟……唉,总跟上面顶着干,不是长久之计啊。”
“是啊,听说白代表非常不满,这样下去,咱们赣南根据地会不会被当成‘右倾’典型?”
“要是能来一位更坚决贯彻中央路线的领导,说不定咱们早就打破敌人的‘围剿’,跟中央苏区连成一片了!”
“我看程营长就很有魄力,打仗勇猛,对上面的命令也坚决执行……”
这些言论,像初春荒野上的星火,虽然微弱,却蕴含着危险的能量。它们不仅动摇着军心,更在无形中挑战着刘肖的权威和既定的战略方针。
周文敏锐地察觉到了这种危险的苗头。他连续召集了几次干部会议,反复阐述当前敌我态势的严峻性和游击战、运动战的必要性,强调服从命令与实事求是相结合的重要性。他苦口婆心,引经据典,试图将偏离的思潮拉回正轨。
“……同志们!我们要清醒地认识到,敌人的力量依然数倍于我们,碉堡林立,封锁严密!盲目地强调‘进攻’、‘决战’,那是左倾盲动,是拿革命战士的生命当儿戏!刘肖同志的决定,是基于对我们根据地实际情况的深刻了解,是为了保存革命的火种!我们不能因为一时的胜利就冲昏头脑,更不能因为上面的几句批评就动摇根本!”
他的话语在会场上空回荡,有些人低头沉思,有些人则不以为然地交换着眼神。思想的转变,远比打赢一场仗要困难得多。
程铁军也感受到了这股暗流。他那火爆脾气哪里忍得住,在一次营级干部会议上,听到有人隐晦地抱怨“某些领导过于谨慎”时,他猛地一拍桌子,吊着的胳膊都震得生疼:
“放你娘的狗屁!谨慎?老子们在野猪岭、在杨家庄流的血还不够多吗?!要不是团长当机立断,老子和一营的弟兄早就成了孤魂野鬼了!你们他娘的坐在后面指手画脚,知道前线是什么情况吗?有本事你们去冲敌人的碉堡试试!看是你们的嘴硬,还是白狗子的子弹硬!”
他一番粗鲁却直接的怒骂,暂时压下了某些人的议论,但也让会场气氛变得更加尴尬和紧张。周文不得不赶紧出来打圆场,缓和矛盾。
刘肖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中忧虑更深。他并不惧怕军事上的强敌,也不完全在意上面的压力,但这种来自内部的分歧和不信任,却像一根根细小的绳索,缠绕着他的手脚,消耗着根据地的元气。他知道,白修琦绝不会仅仅满足于一份电报批评,后续的手段,恐怕很快就会到来。
……
果然,几天后的一个傍晚,一匹快马带着风尘冲进了石江村,送来了一份让指挥部所有人都心头一紧的消息。
“报告团长,周主任!中央代表白修琦同志派出的特派员,已经抵达湘赣边界,预计三日后抵达我根据地!”通讯兵递上一份密封的信函。
刘肖拆开信函,迅速浏览了一遍,脸色变得更加凝重。他将信递给周文,周文看完后,也倒吸了一口凉气。
信是白修琦亲笔所写,语气看似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信中声称,为了“加强赣南地区党的领导,统一思想认识,更好地贯彻中央战略方针”,特派遣其得力助手,政治部副主任李德明同志为特派员,前来赣南根据地“检查指导工作”。
“检查指导工作”,这六个字背后蕴含的意味,不言而喻。这绝非一次简单的视察,而是代表着白修琦,或者说其背后的那股力量,已经对刘肖和赣南根据地失去了耐心,准备直接插手干预,甚至可能进行人事调整!
“李德明……”周文放下信,眉头紧锁,“我听说过这个人,是白代表的忠实追随者,理论一套一套的,开口闭口都是‘国际路线’、‘进攻战略’,作风强硬,不太听得进不同意见。他这一来,恐怕……”
后面的话他没说,但众人都明白。李德明的到来,必将使本就存在的路线分歧和内部矛盾,更加公开化、尖锐化。
程铁军眼睛一瞪:“他来干什么?指手画脚?老子们这里不欢迎这种只会空谈的秀才!”
赵立仁眼神冰冷:“timing 太巧了。我们内部刚刚出现思想波动,他就来了。恐怕不单单是‘检查工作’那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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