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刘肖。
刘肖面色平静,站起身,走到墙上挂着的军事地图前。他没有拿稿子,对根据地及周边的情况早已烂熟于心。
“特派员同志,各位同志。”他的声音沉稳有力,“当前,我赣南根据地面临的形势依然十分严峻。敌军白建生部,总兵力约五万,采取碉堡战术,步步为营,经济封锁与军事进攻并举。其特务头子楚材,阴险狡诈,不断策划针对我根据地和核心人员的破坏行动……”
他详细介绍了敌人的兵力部署、碉堡推进情况、经济封锁带来的困难,以及楚材“深渊计划”的威胁。然后,他重点讲述了野猪岭失利后的反思,部队的重整,以及近期采取的“化整为零”游击战术取得的零星战果,最后,才提到了青龙岗之战。
“……基于赵立仁同志获取的可靠情报,我们判断敌人已在青龙岗设下圈套。为避免主力落入陷阱,被迫调整作战计划,以二营佯攻吸引敌军注意,主力穿插‘鬼见愁’峡谷,成功端掉敌军后勤补给点,迫使敌军撤退,暂时缓解了正面压力。”
刘肖的汇报条理清晰,事实充分,既说明了困难,也阐述了采取现有策略的理由和取得的实效。
然而,李德明听完,脸上却没有任何赞许的表情,反而眉头越皱越紧。
“刘肖同志,”他打断了刘肖准备继续的话头,语气带着明显的不满和质疑,“你的汇报,我听明白了。通篇都在强调困难,强调敌人的强大,强调所谓的‘特殊情况’。对于中央要求的‘积极进攻’、‘争取决定性胜利’,却轻描淡写,甚至将青龙岗这样一次成功的战术行动,描述为‘被迫’和‘无奈’的选择!”
他的声音逐渐提高:“我想请问,你们对革命高潮的到来,到底有没有信心?对夺取中心城市,打破敌人‘围剿’,到底有没有决心?!难道就因为敌人修了几个碉堡,搞了点经济封锁,我们红军就只能像老鼠一样在山里打转,不敢与敌人正面较量了吗?!”
一连串尖锐的质问,如同冰雹般砸向刘肖,也让整个会议室的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
周文脸色微变,想要开口解释。
刘肖却抬手制止了他,目光平静地迎向李德明:“特派员同志,我们当然有信心,也有决心。但信心和决心,不能建立在盲目和冲动之上。革命战争是科学,要实事求是。目前敌我力量对比悬殊,这是客观事实。盲目进攻,除了葬送革命力量,没有任何意义。我们坚持游击战与运动战相结合,不断消耗敌人,积小胜为大胜,寻找真正有利的战机,这正是为了最终夺取胜利,是为了对革命负责,对数千将士的生命负责!”
“负责?我看是保守!是右倾!”李德明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脸上因激动而泛起红晕,“你们这就是被敌人的气势吓破了胆!什么叫真正有利的战机?坐等就能等来吗?革命不是请客吃饭,是要流血牺牲的!不敢打硬仗,不敢啃硬骨头,还谈什么革命?!白修琦同志说得对,你们赣南根据地,就是缺乏一股子狠劲,缺乏贯彻中央路线的坚决性!”
他指着地图,语气激昂:“你们看看!敌人兵力是分散的!碉堡是孤立的!只要我们集中主力,瞅准敌人薄弱环节,猛打猛冲,完全可以撕开他们的防线!甚至可以相机夺取一两个县城,扩大苏区,与中央苏区连成一片!可你们呢?畏首畏尾,只满足于小打小闹,这怎么能行?!”
“特派员!”程铁军再也忍不住,猛地站起,因为动作太大牵动了伤口,疼得他龇牙咧嘴,但他依旧梗着脖子吼道,“你说得轻巧!集中主力?猛打猛冲?敌人的机枪大炮是吃素的?野猪岭一百六十七个弟兄的命,难道就是白给的?!你……”
“程铁军!坐下!”刘肖厉声喝止了他。
程铁军胸膛剧烈起伏,狠狠瞪了李德明一眼,重重坐了回去,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
会议室里一片死寂,只有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和李德明因激动而略显粗重的呼吸声。双方的立场和观点,在这第一次正式交锋中,就已针锋相对,泾渭分明。
李德明看着一脸倔强的程铁军,又看了看面色沉静但眼神坚定的刘肖,以及会议室里大多沉默不语、但眼神复杂的其他干部,他知道,想要轻易扭转这里的“保守”风气,恐怕没那么容易。
他压下火气,重新坐下,整理了一下衣领,语气放缓了一些,但依旧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好了,争论无益。我这次来,是带着任务来的。中央和白代表对你们的要求很明确:必须尽快扭转目前这种消极避战的局面!从明天开始,我会深入部队和基层进行调研,全面了解情况。也希望刘肖同志和各位干部,能够认真反思,提高认识,坚决地、不折不扣地执行中央的路线方针!”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全场:“散会!”
第一次会议,不欢而散。
刘肖走出会议室,雨水打在他的脸上,冰冷刺骨。他知道,李德明的到来,不是结束,而是一场更复杂、更艰难斗争的开始。这股来自内部的“风”,已经毫不掩饰地吹了起来,而它掀起的浪,才刚刚露出端倪。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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