祠堂会议不欢而散的消息,像一阵无声的风,迅速吹遍了石江村的每一个角落。那种压抑的、令人窒息的紧张感,并未随着会议的结束而消散,反而如同渗入泥土的积水,更深地沉淀下来,浸透着每一个人的心。
刘肖回到指挥部,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站在地图前,而是罕见地坐在了椅子上,闭着眼睛,手指用力揉捏着眉心。祠堂里那番近乎摊牌的对抗,消耗了他极大的心力。他并不惧怕李德明本人,但他背后所代表的那股强大的、不容置疑的政治力量和路线主张,却像一张无形的大网,正缓缓收紧。
程铁军跟了进来,一屁股坐在旁边的条凳上,依旧气哼哼的:“团长,你就该让我骂醒那个姓李的!什么玩意儿!真以为仗是靠着几句口号就能打赢的?”
刘肖睁开眼,看了他一眼,目光中带着疲惫:“骂能解决问题吗?骂完了,上面的命令就会收回?铁军,很多时候,愤怒是最无用的东西。”
“那怎么办?就看着他瞎指挥,把咱们这点老家底全败光?”程铁军梗着脖子。
“走一步看一步吧。”刘肖叹了口气,“坚守我们的底线。实在不行……”他没有说下去,但程铁军似乎明白了什么,眼神一凛,重重地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周文步履匆匆地走了进来,脸上带着一丝未散的尴尬和更深沉的忧虑。他刚从祠堂那边过来,显然是为了安抚暴怒的李德明费了不少唇舌。
“团长,铁军。”周文的声音有些沙哑,“李特派员那边……火气很大。他坚持认为我们是‘山头主义’,‘拥兵自重’,抗拒中央路线。”
刘肖淡淡地“嗯”了一声,似乎并不意外。
周文从怀里取出一份折叠好的电文纸,压低声音道:“这是会议前,我收到的白修琦同志以个人名义发来的电报,指名让我转达给你。”
刘肖接过电文,展开。上面的字迹仿佛带着冰冷的温度:
“周文同志并转刘肖:赣南局面,中央甚为关切。德明同志此行,肩负统一思想、贯彻路线之重任。望汝等深明大义,摒弃狭隘经验主义与右倾保守思想,以大局为重,坚决执行德明同志之指示。若再执迷不悟,一意孤行,则组织将不得不考虑调整赣南军事领导之必要性,以儆效尤。切切!”
没有激烈的斥责,但字里行间透出的最后通牒意味,比任何咆哮都更具压迫感。“调整军事领导”、“以儆效尤”,这几个字像淬毒的针,狠狠扎在刘肖的心上。
他缓缓将电文放在桌上,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是手指无意识地在粗糙的桌面上划动着。
周文看着他,语气沉重:“团长,白代表的态度已经很明确了。这不是商量,是警告。如果我们再坚持己见,恐怕……”
“恐怕什么?撤我的职?查我的办?”刘肖抬起头,嘴角扯起一丝苦涩的弧度,“老周,你说,是我们这几千将士的生命重要,还是我刘肖个人的职务重要?是坚持正确的斗争策略重要,还是为了保住乌纱帽去盲从错误的命令重要?”
周文一时语塞。他何尝不知道刘肖是对的?但多年的政治工作经验让他更清楚对抗上级、尤其是对抗一条被奉为“正确”的路线的严重后果。那不仅仅是个人前途的问题,更可能波及整个团队,甚至断送根据地的未来。
“我知道你的难处,团长。”周文叹了口气,“但有时候,硬顶不是办法。我们是不是可以……做一些妥协?比如,选择一个相对容易攻打的目标,象征性地执行一下命令,也好对上面有个交代?”
“妥协?”刘肖的目光骤然锐利起来,“老周,战场上,一次妥协的代价可能就是成百上千条人命!这个口子不能开!今天可以妥协打一个小据点,明天他们就会要求我们打县城,后天就会要求我们去攻打南昌!一旦我们开了这个头,就再也刹不住车了!到时候,流的血会比现在多十倍、百倍!”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决绝,让周文和程铁军都为之动容。
指挥部里陷入了一片沉默。油灯的光芒跳跃着,将三人的影子投在墙壁上,拉长,扭曲,仿佛映射着他们此刻纠结而沉重的心情。
就在这时,赵立仁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门口,他的脸色比平时更加冷峻。
“团长,周主任,程营长。”他打了个招呼,走进来,反手轻轻掩上门。
“老赵,有情况?”刘肖立刻从之前的情绪中挣脱出来,沉声问道。
赵立仁点了点头,眼神中带着一丝寒意:“两件事。第一,我们监测到内部最近出现了一些不好的言论。有人在私下散布谣言,说团长您……‘拥兵自重’,‘想把赣南红军变成自己的刘家军’,抗拒中央是为了保住个人的权力和地位。传播的范围虽然还不广,但针对性很强,而且……似乎有意在迎合李特派员带来的那种论调。”
“他娘的!”程铁军猛地一拍大腿,独臂挥舞着,“是哪个王八羔子在背后嚼舌根?让老子查出来,非撕烂他的嘴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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