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彻不知何时已放下了手中的朱笔,身体微微后靠在铺着明黄软垫的龙椅上,姿态闲适。
他的目光并未看那墙上悬挂的巨大舆图,也未看案上堆积如山的奏折,而是落在了她正为之研磨的手上,更准确地说,是落在了她因内心激荡、用力过度而微微泛白的指尖上。
他的语调不疾不徐,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从容,却每一个字都像一柄重锤,狠狠砸在沈朝歌早已紧绷的心弦上,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那便是——决不允许勾结外邦,戕害同族,祸乱家国。此等行径,天地不容。”
他微微一顿,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光芒,似嘲讽,又似追忆,
“萧家在定家训时,定想不到萧家后代最后竟是被按上了通敌叛国之名而灭门。”
“轰——!”
沈朝歌只觉得一股寒气瞬间从脚底直冲头顶,四肢百骸在刹那间冻僵,血液仿佛都凝固了!萧家……灭门……通敌叛国……
指尖猛地一颤,再也控制不住,失控地重重往下一按!
“嗒——”
一声极其轻微、却又在这死寂得落针可闻的御书房中清晰得如同惊雷炸响的声响。
一滴饱满黝黑的墨汁,从被研磨过度的墨锭上震落,如同一颗淬毒的泪珠,不偏不倚,正正滴落在萧彻刚刚批阅完毕、墨迹尚未完全干透的一份奏疏末尾那鲜红夺目的御笔朱批“准”字之上!
浓黑的新墨迅速晕染开去,如同瘟疫般蔓延,瞬间污损了那代表着帝王权威与决断的鲜红朱批,形成一团刺目又难堪的污迹,宛如白玉上的瑕疵,令人心悸!
闯祸了!
沈朝歌的大脑一片空白,嗡鸣作响,心跳骤然骤停!
御前失仪已是大罪,更何况是污损御批奏折
几乎是本能,她平日里刻意训练出的伪装本能瞬间启动,甚至快于她的思考。
她猛地抬起脸,那双天生含情、此刻却写满惊慌失措的琉璃目里瞬间蓄满了水光,仿佛下一刻就要泪落如雨。
脸颊因紧张和刻意营造的羞怯而染上绯红,带着一种被吓到的、娇气十足的懊恼与无措。她声音又急又嗲,带着哭腔,几乎破了音:
“呀!陛下恕罪!臣妾……臣妾不是故意的!都怪臣妾笨手笨脚,光顾着听陛下说话,听得入了神,一时失手……陛下您刚才说什么家训?哎呀这墨汁……这可如何是好……快快,帕子……”
她手忙脚乱地放下手中的墨锭,墨锭与砚台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
她慌乱地抽出袖中的素色绣帕,作势就要去擦拭那奏折上的墨点,动作夸张而急切,神情慌乱又带着几分娇憨,将一个因无心之失而惊吓懊恼、急于弥补过错的宠妃模样演得淋漓尽致,天衣无缝。
然而,那只握着绣帕、急切地伸向奏折的手,却在半空中被一只骨节分明、带着常年握笔留下薄茧的大手轻轻截住。
腕间传来的力道不大,甚至带着一种漫不经心的随意,仿佛只是碰了一下。
但那指尖传来的温度却冰凉刺骨,激得沈朝歌猛地一颤,所有夸张的动作瞬间僵住,如同被施了定身法。
她被迫抬起头,撞进一双深不见底、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墨瞳里。
萧彻不知何时已站起身来,他微微倾身,隔着一张宽大的书案,就这样握住了她的手腕。
他的脸上没有震怒,没有责备,只有一种深沉的、近乎专注的探究,仿佛在欣赏一件稀世珍宝,又像是在审视一件棘手的难题。
他的目光如同无形的探针,牢牢锁住她那双因受惊而瞪得溜圆的、水光潋滟的眼睛。
“爱妃……”
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缓和,甚至带着一丝奇异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玩味。
他的指尖却在她微颤的腕脉上,若有似无地轻轻摩挲了一下,感受着那皮下急促狂跳、几乎要冲破血管的脉搏节奏,
“……似乎对‘勾结外邦’这件事,反应格外大了些?”
沈朝歌的呼吸骤然窒住!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几乎要停止跳动!
她猛地一咬舌尖,尖锐的刺痛感让她混乱的大脑强行拉回一丝清明。
眼底的水光瞬间更盛,晶莹的泪珠终于忍不住,如同断了线的珍珠,顺着光洁的脸颊滚落下来。她反手紧紧抓住萧彻的手,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语气带着浓重的哭腔,越发显得娇嗔蛮横,试图用更大的声音和更夸张的动作来掩盖那一刻几乎致命的破绽:
“陛下!您……您吓死臣妾了!”
她抽噎着,声音断断续续,
“臣妾只是……只是被陛下突然开口说这些吓人的话,又说得那么严肃,才一时不小心吓了一跳嘛!陛下您还取笑臣妾……呜呜呜……”
她说着,甚至故意跺了跺脚,身体微微扭动着,将小女儿家的娇嗔、无赖与委屈发挥到了极致,试图将这场凶险万分的试探重新拉回“帝王逗弄宠妃”的暧昧戏码里,用柔情和撒娇来化解这致命的危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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