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方早已失踪多年、象征着虚无缥缈皇权的传国玉玺，难道比她沈家的血海深仇更重要？
比千千万万因国破家亡而流离失所的遗民的苦难更重要？
比眼前这切实可感、稍有不慎便会万劫不复的生存危机更紧迫？！
他在这个时候，突然催促寻找玉玺，其目的究竟是什么？
一连串的质疑和强烈的不安，如同毒蛇般啃噬着她的内心，让她几乎控制不住脸上的表情，那层一直维持着的冷静假面，几欲碎裂。
她猛地抬起头，锐利的目光如同出鞘的利剑，直直看向角落里的青刃。
清冷的眼底，第一次在他面前燃起了明显的、压抑不住的怒火和深切的质疑。
“寻找玉玺？”
她的声音因为极力克制内心的惊涛骇浪而显得有些尖利，微微发颤，在这空旷寂寥的废殿里激起细微的回音，一声声，敲打在青刃的心上。
“青刃，你告诉我，现在是什么时候？！”
她几乎是低吼出声，每一个字都带着沉甸甸的质问，
“萧彻已知我身份，德妃虎视眈眈，谢蕴步步紧逼，他们却仍将我留在宫中，其心思不言而喻！这个时候，不去趁最后的机会积蓄力量，除掉眼前这些心腹大患，反而要去寻找一个不知流落何方、甚至可能早已毁于战火的玉玺？！这究竟是为什么？！宇文泰他究竟想干什么？！”
她的质问，如同一把锋利的钥匙，瞬间捅破了青刃一直以来勉强维持的平静假面。
银质面具下的呼吸，陡然变得粗重了几分，胸口剧烈起伏，显然也处于极度的煎熬之中。
他何尝不知道这个指令的荒谬和危险？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她此刻处境的艰难与凶险，比任何人都害怕她会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每一次向她传递这种可能将她推向更危险境地的指令，对他而言，都是一场凌迟般的酷刑，心如刀割。
但他不能说。
不能说出宇文泰那冰冷刺骨的威胁——
要么服从命令，全力寻找玉玺，要么，就等着给母亲收尸！
更不能说出自己那被卑劣血缘所禁锢的无奈与痛苦！
“这确实是相国的安排！”
他猛地抬起头，带着一种近乎粗暴的强硬，打断了她的质问，更像是在说服自己接受这个残酷的现实，
“相国说，只有寻回传国玉玺，才能名正言顺地号召天下遗民，共图大业！殿下，您要相信相国，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复国！”
“名正言顺？”
沈朝歌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被他这反常的强硬态度激得心头火起，一股怒气直冲脑门。她上前一步，逼近青刃，几乎是脸贴脸地逼视着他面具下那双剧烈波动、充满痛苦与挣扎的眼睛，
“什么样的道理，需要拿所有人的性命去冒险？青刃，你可还记得父皇临终时的嘱托？他要你护我周全！你可还记得东辰卫的兄弟们，为了守护这最后的希望，死了多少人！他们的血，难道就换来一句‘暂缓一切，优先玉玺’吗？！”
“我记得！”
青刃猛地低吼出声，声音嘶哑，充满了无尽的痛苦与绝望。
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一把抓住沈朝歌纤细的手腕，力道之大，几乎要将她的骨头捏碎！
沈朝歌吃痛，忍不住闷哼一声，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他从未对她如此粗暴过。
青刃猛地意识到自己的失控，如同被一盆冰水兜头浇下，瞬间清醒过来。
他触电般猛地松开了手，踉跄着后退一步，背再次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
他胸口剧烈起伏，银质面具下的脸色，一定苍白如纸。
面具下，他的眼神充满了极致的痛苦、疯狂的挣扎和一种近乎绝望的无助。
他想解释，想告诉她所有的真相和苦衷，然而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最终却只能化作无声的哽咽和更深的沉默。
废殿之内，一时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唯有两人粗重的呼吸声，以及窗外呜咽的风声，交织在一起，谱写出一曲绝望而悲凉的乐章。
月光依旧凄冷，照亮了地上破碎的光斑，也照亮了两人之间那道无形却已然出现裂痕的鸿沟。
废殿之内，唯有两人粗重急促的呼吸声在废墟间交错、碰撞，如同困兽的喘息，压抑而绝望。
月光惨淡，映照着四壁萧然，更添几分凄惶。
突然，青刃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他的声音，带着一种沈朝歌从未听过的偏执与狂热的占有欲：
“你知道吗？每次看你在他身边强颜欢笑，我的心就像被万把钢刀反复切割，痛得无法呼吸！你知道我有多想……多想立刻冲上去，杀了他吗？！”
他的声音越来越激动，越来越战栗，银质面具下的呼吸粗重得如同风箱，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带着血腥的气息：
“找到玉玺！只要找到玉玺，或许就能结束这一切了！到那时，你就不用再对着萧彻那张虚伪的脸强颜欢笑！不用再每日如履薄冰，担惊受怕！到时候……到时候我就能……”
就能什么？
带你远走高飞，还是永远守护在你身边，不让任何人再伤害你分毫？
后面的话语，被他硬生生咽了回去，消散在冰冷的空气中。
但那未尽的语意，以及他眼中那几乎要喷薄而出、赤裸裸的、仿佛要将她整个人吞噬殆尽的疯狂占有欲，已经说明了一切，昭然若揭。
沈朝歌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完全陌生的疯狂模样惊得脸色煞白，血色尽褪，心脏狂跳不止，仿佛要从胸腔中蹦出来。
她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脊背重重抵上了冰冷潮湿、长满苔藓的墙壁，一股刺骨的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让她浑身冰冷，如坠冰窟。
这不是她认识的青刃！
那个沉默寡言、忠诚不二，如同孤狼般隐忍蛰伏的暗卫首领，那个永远将她的安危放在首位的青刃，去了哪里？
眼前这个人，眼神狂热，更像是一个被执念和某种不可言说的巨大压力逼到了悬崖绝境的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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