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母的那个电话，像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林星辰心中摇摇欲坠的堤坝。几天来，她把自己关在家里，脑海中反复上演着陆家父子争吵的画面，陆母那句“前途是大事”的话语如同魔咒般盘旋不去。一种近乎悲壮的“牺牲”念头，在她心中疯狂滋长——离开他，才是对他最好的选择。
这个决定让她痛彻心扉，却也带来一种扭曲的、自我惩罚般的平静。她必须这么做。
她拨通了陆见深的电话。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欣喜，似乎为几天来她的沉默终于被打破：“星辰？你终于肯理我了。”
“陆见深，”林星辰开口，声音是刻意维持的、近乎冷漠的平静，“我们……见一面吧。我有话想跟你说。”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陆见深敏锐地察觉到了她语气中的异常。“好。在哪儿？”他的声音沉了下来。
“老地方吧。河边那个平台。”林星辰说完，不等他回应，便挂了电话。她怕再多说一秒，自己就会崩溃。
初春的河边，风还带着凛冽的寒意。芦苇荡一片枯黄，河水沉默地流淌，景色萧瑟。林星辰先到，她站在木质平台上，望着灰蒙蒙的河面，单薄的身影在寒风中显得格外脆弱。
陆见深很快也到了。他快步走来，大衣的下摆被风吹起。他脸上带着担忧和急切，几步走到她面前，伸手想去握她的手：“手怎么这么凉？等很久了？”
林星辰却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缩回了手，后退了一小步。
陆见深的手僵在半空中，眼神瞬间锐利起来，紧紧盯着她：“到底怎么了？”
林星辰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迎上他探究的目光，用尽全身力气维持着表面的镇定：“陆见深，我们……暂时分开一段时间吧。”
空气仿佛凝固了。陆见深脸上的表情瞬间冻结，瞳孔微缩，像是没听懂她的话。“你说什么？”他的声音低沉得可怕，带着风雨欲来的压迫感。
“我说，我们分开吧。”林星辰重复了一遍，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用疼痛来抵抗心口的撕裂感，“冷静一下，对彼此……都好。”
“对我好？对谁好？”陆见深猛地向前一步，逼近她，周身散发出从未有过的骇人气息，眼神像是淬了冰，又燃着火，“林星辰，你把话说清楚！什么叫暂时分开？谁需要冷静？”
他的怒火和质问让林星辰浑身发抖，但她不能退缩。“就是你听到的意思！”她提高了声音，带着哭腔，却努力不让眼泪掉下来，“我们不合适！你的世界太大了，我跟不上！我只会拖累你！你爸爸说得对，你应该去MIT，应该有更好的前途，而不是因为我困在这里！”
她一股脑地喊了出来，把这些天折磨她的想法全都倾倒出来。
陆见深死死地盯着她，胸口剧烈起伏，下颌线绷得紧紧的。忽然，他猛地抬手，狠狠一拳砸在旁边的木质栏杆上！
“砰！”一声闷响，伴随着木屑飞溅。
林星辰吓得惊叫一声，心脏几乎停止跳动。她看到他手背上瞬间泛起的红肿，甚至有血丝渗出。
“拖累？困住？”陆见深的声音因极度愤怒而颤抖，他指着自己，眼眶猩红，“林星辰！你看着我！我陆见深的人生，什么时候轮到别人来替我决定什么才是‘好’？什么才是‘前途’？！”
他一把抓住她的肩膀，力道大得让她生疼，强迫她看着自己失控的眼睛：“你凭什么？！凭什么单方面决定推开我？！凭什么认为没有你的人生对我来说就是更好的选择？！”
“因为我配不上你！行了吗？！”林星辰终于崩溃大哭，积压的情绪彻底决堤，“我看到你爸爸的公司，我听你妈妈说话，我知道你们家是什么样子！我努力了，可我永远也追不上！我不想成为你的负担！不想让你和你爸爸吵架！我不想……不想有一天你后悔因为我放弃了那么多！”
她的哭声在空旷的河边显得格外凄凉。
陆见深看着她泪流满面的脸，眼中的暴怒渐渐被一种深沉的、近乎绝望的痛苦取代。他松开她的肩膀，手无力地垂落，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
“所以……你宁可自己难受，宁可把我推开，也要扮演这个‘为我好’的角色？林星辰，你的爱……就这么经不起考验吗？”
这句话，像一把钝刀，狠狠割开了林星辰的心。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决堤的边界，已是满地狼藉。他们站在情绪的废墟上，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受到，爱，原来也会带来如此毁灭性的伤害。
（第六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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