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集 药香寄恩
暮春的风带着草木的清气,漫过济世堂的青瓦飞檐,落在后院晾晒的药材上。双经渡站在廊下,望着竹匾里摊开的金银花,细碎的阳光透过叶隙洒在他素色的长衫上,倒比药香更添几分沉静。
“先生,该换药了。”
苍老的声音从耳后传来,双经渡回头,见那老者正端着一碗褐色的药汁,手背上还沾着些许捣药时蹭上的草屑。这老者已在医馆住了半月有余,初来时面色蜡黄如枯槁,咳喘间似有破锣之声,如今眉眼间竟泛出些润色,连走路的脚步都稳了不少。
“劳烦老丈了。”双经渡接过药碗,温热的触感顺着指尖漫上来。半月前,这老者倒在医馆门前,气息奄奄,随身只揣着半块干硬的麦饼。双经渡诊其脉息,知是积劳成疾,兼感风寒,便留他在馆中调养,每日施针用药,分文未取。
老者垂手立在一旁,看着双经渡仰头将药汁饮尽,喉结滚动间,药味里的苦涩仿佛也漫到了他的舌尖。“先生的药,是救命的药。”他忽然开口,声音有些发紧,“老汉我无以为报,这几日瞧着馆里人手紧,想着留下打些杂,劈柴挑水、晾晒药材,总能搭把手。”
双经渡将空碗递还,目光落在老者补丁摞补丁的袖口上:“老丈身子刚好,何必如此。”
“正是身子好了,才该报恩。”老者梗着脖子,像是怕被拒绝,“老汉年轻时在药铺当过学徒,辨药、晒药还懂些门道,不会给先生添乱的。”他说着,指节分明的手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角,那双手虽布满老茧,指尖却带着常年接触药材的细腻,倒真不像寻常农户。
双经渡沉吟片刻,院外传来弟子们招呼病患的声音,医馆里总是这样,从晨光熹微到暮色沉沉,脚步声、问诊声、药碾转动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像一阙永不停歇的曲子。“也好,”他终是点头,“只是不必勉强,累了便歇着。”
老者眼里猛地亮起光,像是蒙尘的灯盏被拨亮了,忙不迭地作揖:“多谢先生!老汉定当尽心!”
消息传出去时,正是三日后的清晨。药铺掌柜王二柱提着一篮新收的薄荷来送货,见老者正蹲在阶前分拣甘草,将枯梗与良材一一分开,动作麻利得很,不由得咋舌:“双先生,这老丈倒是勤快。”
双经渡正在柜台后誊写药方,笔尖在宣纸上划过,留下淡淡的墨痕:“他心意恳切,便留下了。”
王二柱放下篮子,凑近了些,压低声音:“先生心善是好,可这老丈来历不明,万一……”话未说完,却被双经渡抬头打断。
“王掌柜可知,昨日城西张屠户家的狗,咬伤了隔壁孩童,今日他便把狗杀了?”双经渡的声音不高,却带着穿透力,“人若总想着‘万一’,便如那屠户,因怕狗咬人,先断了狗的性命,看似防患,实则是心上生了荆棘,连路过的风都要扎出血来。”
王二柱愣了愣,摸着后脑勺嘿嘿笑了:“先生说的是,是我想多了。”他转身要走,又回头道,“不过前几日李记布庄的掌柜还念叨,说如今世道不太平,留个陌生人在身边,还是得多个心眼。”
双经渡没再答话,只是低头继续誊写,墨香混着药香,在空气中慢慢晕开。
午后的阳光变得慵懒,老者在东厢房整理药材。那里堆放着不少珍贵药材,是双经渡多年来一点点搜集的,其中有一株百年野山参,是前年去长白山采药时偶然得之,一直用防潮的油纸裹着,藏在樟木箱里,预备着给重症病患救命用。
老者打开樟木箱,指尖拂过层层叠叠的药材,忽然顿住。最底层那包野山参的油纸边角,竟有几个细小的虫洞,他心头一紧,忙小心翼翼地拆开——参须上果然有虫蛀的痕迹,虽不严重,却已损了药效。
“造孽啊!”老者倒吸一口凉气,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在药铺当学徒时,曾因失手打碎了一盏药碾,被掌柜罚跪了整整一夜,深知珍贵药材的金贵。这野山参的价值,抵得过寻常人家十年的嚼用,竟被自己一时疏忽,让虫蛀了去。
他踉跄着冲出东厢房,恰好撞见双经渡送完病患出来。“先生!老汉有罪!”老者“噗通”一声跪下,不等双经渡开口,抬手便往自己脸上扇去,“啪”的一声,脆响在医馆里回荡,惊得正在煎药的弟子都停了手。
“老丈这是做什么?”双经渡连忙上前去扶,却被老者挣开。
“是老汉没用!整理药材时没细看,让虫子蛀了那支野山参!”老者的声音带着哭腔,脸颊上迅速浮起一道红痕,“老汉赔不起,唯有自打耳光,给先生谢罪!”说着,又要抬手。
双经渡一把攥住他的手腕,力道不重,却很坚定:“老丈,你看院角那株老槐树。”
老者一愣,顺着他的目光望去,院角的老槐树枝繁叶茂,只是靠近根部的地方,有一块树皮早已腐朽,露出里面的木质。
“此树栽于建馆之初,至今已三十余年,”双经渡缓缓道,“风吹雨打,虫蛀蚁蚀,本是常事。若因一块腐皮,便怨怼树根不牢,岂不可笑?药材亦然,纵是百般小心,也难挡天时地利之变,虫蛀不过是物之代谢,何必苛责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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