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集 童啼破尘
陇州城外的山道上,秋阳把路面晒得发烫,碎石子在靴底硌出细碎的疼。双经渡牵着那匹从凤翔府守将处得来的枣红马,马背上驮着半篓药材和一捆刚收的干艾草,秦越背着行囊跟在身后,额角的汗顺着下颌线往下滴,在衣襟上洇出深色的斑。
“师父,前面那片林子看着阴凉,要不歇歇脚?”秦越的声音带着赶路的乏累,他年轻的脸上还留着几分青涩,眼神却比初随师父西行时亮了许多,辨药识症的本事已能独当一面。
双经渡抬头望了望日头,指尖捻着串菩提子,动作轻缓如流云:“再走三里,过了那道山梁便是官道,到时候寻个茶棚歇脚不迟。”话音刚落,一阵断断续续的哭喊声顺着风飘过来,起初像林间雀鸟受惊,细听却带着撕心裂肺的绝望,搅得人心头发紧。
“是妇人的哭声?”秦越侧耳细听,脚步不由自主地加快,“听着像是抱着孩子在哭。”
双经渡眉心微蹙,调转马头朝哭声来处走去。绕过一丛丛生着尖刺的酸枣树,只见山道旁的老槐树下,一个青布衣裙的妇人正蹲在地上,怀里紧紧抱着个襁褓,肩膀耸动得像狂风中的落叶。她的发髻散乱,几缕发丝粘在汗湿的额角,裙摆上沾着泥污,显然是急着赶路摔过跤。
“这位大嫂,可是遇到难处了?”双经渡翻身下马,声音温和得像山涧清泉,刻意放轻的语调没让妇人受惊,却让她哭得更凶了,怀里的孩子被哭声惊动,突然爆发出一阵尖锐的啼哭,那哭声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听得人五脏六腑都揪在一起。
妇人猛地抬头,眼里布满血丝,见是两个陌生男子,慌忙将孩子往怀里又搂紧了些,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只一个劲儿地摇头,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珠子,砸在襁褓的粗布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
秦越忙从行囊里取出水囊递过去:“大嫂别急,我师父是医者,若是孩子不舒服,或许能帮上忙。”
“医者?”妇人眼里闪过一丝光亮,随即又黯淡下去,她低头看着怀里的孩子,声音哽咽得几乎不成调,“没用的……已经三天了,水米不进,就只是哭,哭累了就睡,醒来又接着哭,这是要把命哭没啊……”她说着突然抓住双经渡的衣袖,指甲因用力而泛白,“先生,求您救救他,他才一岁多,不能就这么没了……”
双经渡扶住妇人的胳膊,示意她慢慢起身,目光落在那襁褓上。孩子的小脸被裹得严实,只露出一小截脖颈,皮肤透着不正常的潮红。他伸手轻轻拨开覆在孩子额前的碎布,指尖刚触到那滚烫的皮肤,孩子突然又哭起来,小手胡乱挥舞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息,像是有痰堵着。
“让我看看孩子的舌头。”双经渡的声音沉稳有力,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妇人虽仍在发抖,却下意识地按他说的做,小心翼翼地捏开孩子的小嘴。秦越赶紧凑过去,借着透过槐树叶洒下的斑驳日光,清楚地看到那孩子的舌尖红得像燃着的火星,舌苔薄白,边缘还带着些细碎的红点。
“是心火旺。”秦越低声道,想起师父讲过的《内经》里“诸痛痒疮,皆属于心”的论述,心火旺则舌尖红,小儿纯阳之体,最易受邪火侵扰。
双经渡没说话,又轻轻按了按孩子的手心,掌心潮热,再摸脉门,脉象浮数而急,确是邪热扰心之象。他转头问妇人:“孩子哭闹时,是不是总蹬腿,还爱抓手?”
妇人愣了一下,随即连连点头:“是呢是呢,夜里抱着他,他总把我抓得一道一道的,小拳头攥得紧紧的,像是有啥东西吓着他似的。”
“这几日赶路,是不是经过什么喧闹地方?或是受过惊吓?”双经渡继续问道,目光落在妇人沾着泥的裙摆上,“看大嫂的样子,像是从城里赶远路来?”
妇人眼眶又红了:“我们是陇州城里的,当家的是药铺掌柜,前阵子染了疫病,我带着孩子回娘家避避,谁知路上住店时,隔壁房半夜失火,孩子被惊醒后就成了这样,一路哭到现在,奶也不喝,米汤也不进……”她说着又掉起泪来,“我这心里慌得厉害,总觉得有啥不好的事要发生,越慌孩子哭得越凶,先生,这可咋办啊?”
双经渡从药篓里取出个小瓷瓶,倒出三粒黄连制成的小药丸,又让秦越取来水囊,将药丸在温水里化开,对妇人说:“大嫂莫急,孩子是受了惊吓,邪火攻心,这黄连水能清心火,你先喂他服下。”他的动作极轻柔,将瓷勺递到孩子嘴边时,指尖刻意避开了孩子滚烫的脸颊,像是怕惊扰了这脆弱的小生命。
孩子起初还挣扎,药汁碰到舌尖,微苦的滋味让他皱了皱眉,却奇异地没再哭闹,小口小口地将药汁咽了下去。不过片刻,那嘶哑的哭声竟真的停了,只偶尔抽噎一下,小脑袋往妇人怀里蹭了蹭,像是找到了安稳的依靠。
妇人看得目瞪口呆,刚才还哭得撕心裂肺的孩子,怎么就这么安静了?她抬头望着双经渡,眼里满是感激和疑惑:“先生,这……这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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