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集 医禅同源
秦越的伤口在第三日清晨终于消肿大半,虽仍有些许麻木,却已能正常行走。他望着双经渡正蹲在溪边浣洗那块被蛇毒浸染的布条,晨光透过稀疏的树影落在师父肩头,竟有种说不出的安宁。这几日来,他夜里总因后怕惊醒,每次睁眼都能看见双经渡静坐于篝火旁,手中捻着那串油亮的菩提子,口中默念的经文像一层软絮,轻轻裹住他慌乱的心。
“师父,”秦越拄着树枝站起身,脚下的石子硌得他微微皱眉,却还是一步步挪到溪边,“弟子有惑,几日来辗转难眠,不知当问不当问。”
双经渡将洗净的布条拧干,摊在向阳的青石上,转身时目光落在他蹒跚的脚步上,眼底漾起一丝暖意:“你我同行半月,哪有什么当问不当问的。且说来听听。”
溪水潺潺淌过光滑的卵石,几只灰雀在对岸的灌木丛中跳跃,抖落的露珠砸在叶片上,溅起细碎的银光。秦越望着水面倒映的流云,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药囊——那是昨日双经渡用剩下的半边莲梗给他编的,虽简陋,却带着清苦的草木香。
“弟子自幼随父学医,熟读《伤寒》《金匮》,只知医能疗疾、药可救命。可随师父同行这些日子,见您诊病时,往往先不说药石,反倒说些‘境随心转’‘应无所住’的话,病患竟真能安定下来。”他喉结动了动,声音里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执拗,“弟子实在不解,医是医,禅是禅,二者究竟有何关联?难道说,那些经文比汤药还管用?”
双经渡弯腰掬起一捧溪水,掌心的水珠顺着指缝滴落,在晨光中划出晶莹的弧线。他没有立刻回答,反倒指着岸边的一丛枯草:“你看这丛草,秋冬时枯败如炭,任谁见了都觉生机已绝。可到了春日,根下自会冒出新芽,不消几日便郁郁葱葱。你说,是枯草本身能复生,还是另有缘由?”
秦越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那丛枯草确实枯槁得厉害,根须处却隐约能看见一点嫩黄。他沉吟道:“自然是因有腐土滋养,春雨浇灌,阳光照拂,方能枯木逢春。”
“正是。”双经渡直起身,衣襟被晨风吹得轻轻扬起,“医道如那腐土,能培补元气;如那阳光,可驱散寒邪。禅理却似春雨,看似无形,却能润化心结;似清风,虽不治病,却能安定心神。你想,若草木只有沃土阳光,却无雨露滋养,能长得繁茂吗?”
秦越怔住了,他想起昨日在固关镇遇到的那个脚气病患者。那老汉足肿得像发面馒头,按下去半天不起,起初总抱怨“这病是阎王爷勾命的绳”,整日唉声叹气,用了苍术黄柏水泡脚也不见好转。后来双经渡每日陪他坐在门槛上,听他讲早逝的儿子,说“生死如昼夜交替,你若总盯着黑夜哭,怎看得见天亮”,不过三日,老汉脸上有了笑影,脚肿竟也消得快了。
“弟子好像懂了……”他喃喃道,“就像那老汉,药能治脚肿,可若心结不解,再好的药也难奏效。”
“不全是。”双经渡摇头,指尖轻轻点在他眉心,“你再看那溪边的新芽,若只有雨露清风,没有深扎土中的根,没有承接阳光的叶,又能活几日?前几日你被蛇咬伤,若只念‘无有恐怖’,不用半边莲排毒,不等心神安定,毒已攻心。”
秦越猛地抬头,撞进师父含笑的眼眸里。那目光清澈如溪,映着他恍然大悟的神情,竟让他想起幼年时父亲教他辨认第一味药材的模样——那时父亲也是这样,不直接说答案,只让他自己去看、去摸、去尝,直到他自己悟出“细辛辛烈,能通窍散寒”的道理。
“所以医与禅,就像这草木与水土?”他试探着说,“医是根本,能扶正气、驱病邪;禅是助缘,能解心忧、安神魂。二者缺一不可,方能让生命真正康健?”
双经渡拾起青石上晒干的布条,细心地叠成方块放进行囊。远处的山峦在晨雾中若隐若现,轮廓如淡墨勾勒,风里渐渐带上了些许干燥的沙砾气息,提醒着他们已离中原越来越远。
“你可知为何《黄帝内经》开篇便说‘恬惔虚无,真气从之’?”他忽然问道,声音被风送得有些飘忽,“医理再精深,若患者心不宁、神不安,气血便如乱流的溪水,纵有良药,也难循正道。而《金刚经》说‘应无所住而生其心’,看似说禅,实则是教人像明镜般映照病痛,不被恐惧、焦虑遮了心神——这与医家‘审证求因’的道理,本就是相通的。”
秦越低头看着自己的伤脚,那处曾让他疼得冷汗直流的伤口,此刻只剩下浅浅的红痕。他想起被蛇咬伤时的慌乱,若不是师父一边排毒一边念“心无挂碍,无有恐怖”,他恐怕早已因惊惧乱了方寸,哪还能镇定地配合处理。
“弟子昨日为山民诊病,见一妇人因幼子咳喘不止,哭得几乎晕厥。”他忽然说道,语气里带着几分雀跃,“弟子没先开方,只说‘孩子咳得急,你若慌了神,他更难安宁’,又教她轻轻拍着孩子后背念‘不怕不怕’。不过片刻,孩子的咳喘竟真的缓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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