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老妇的目光跟着他指的方向看去,那少年正笑着接过同伴递来的半块干粮,分了一半给对方。阳光从破庙的窟窿里斜照进来,落在他们手上,竟有了几分暖意。
“你若一直抱着恨,一直觉得是别人害了你儿子,”双经渡的声音又轻了些,像在跟她耳语,“就等于把自己困在苦里头,连带着你儿子那份牵挂,也成了捆住你的绳子。他让你好好活,你偏要在泥沼里打滚,这不是辜负他吗?”
“我……我没地方可去了……”周老妇终于挤出一句话,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他爹早就没了,现在他也走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怎么没意思?”双经渡反问,“你儿子的棉袄还在你包袱里,他喜欢的那只缺了口的粗瓷碗,你昨天还揣在怀里。你活着,就能替他看看,这虢州的疫,总有过去的一天;这天下的苦,总有熬出头的时候。等将来疫情退了,你去山里给他烧柱香,告诉他‘娘听你的,好好活了’,这不比现在抱着尸体哭,更让他安心吗?”
周老妇的肩膀慢慢垮了下来,她转过身,重新蹲在儿子身边,这次却没有再抓着尸体不放,只是伸出手,轻轻把儿子圆睁的眼睛合上。她的动作很轻,像在抚摸一件稀世珍宝,眼泪无声地淌着,落在儿子冰冷的手背上。
庙中的风似乎小了些,蛛网不再晃得那么厉害。石生悄悄松了口气,走到双经渡身边,低声说:“先生,你的肩膀……”
双经渡摆摆手,示意他别说。他看着周老妇的背影,心里清楚,执念这东西,就像盘在心里的根,不是几句话就能拔掉的。今天这泥块砸下来,能让她松一丝缝隙,已是幸事。
过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周老妇慢慢站起身,脸上的泪已经干了,只留下两道深深的泪痕。她转过身,看向双经渡,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弯下腰,对着他深深鞠了一躬。
双经渡微微颔首,没有说话。有些感谢,不必说出口;有些伤痛,也不必再提起。
周老妇鞠完躬,便默默地走到角落里,找了块相对干净的草堆坐下,眼神依旧空洞,却不再有之前的疯狂。石生想过去递点水,被双经渡拉住了:“让她自己待会儿。心里的结,得自己慢慢解。”
他转身去看其他病患,刚走两步,忽然听到身后传来周老妇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可闻:“先生……谢谢你。”
双经渡脚步一顿,没有回头,只是轻轻“嗯”了一声。阳光恰好从云层里钻出来,透过破庙的窟窿,在地上投下一块明亮的光斑。他知道,这只是开始,周老妇的心劫,还长得很。
可至少,那枚砸在肩头的泥块,没有白挨。它砸碎的,或许正是那层裹在执念外面的硬壳。
只是,周老妇连日悲伤,又水米未进,身体早已垮了。此刻心神稍松,潜藏的疫病便趁虚而入。到了傍晚,石生去叫她喝药时,发现她已经发起高热,躺在床上昏昏沉沉。
她还会像之前那样抗拒汤药吗?双经渡又该如何救治这位刚从丧子之痛中缓过一丝气的老妇?且看下集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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