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利顺着她的手指，抬起头。
月亮。
一个他从小看到大、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天体。可在此刻，在伊丽莎白那平静的叙述中，它仿佛变成了一个遥远又陌生、充满了神圣意味的坐标。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
“他们甚至，还造了一只比这座城堡还要巨大、玻璃做的眼睛。”伊丽莎白的声音，像一声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叹息，“他们把它，扔进了无边无际的黑暗里。通过那只眼睛，他们能看到，几百、几千万光年之外、正在死去的恒星和正在诞生的星云。他们能看到，宇宙的过去。”
“而我们呢？”她转回头，那双倒映着整个星空的黑色眼睛，平静地，看着那个已经彻底陷入呆滞的男孩，“我们还在用羊皮纸和羽毛笔，还在为了一句古老含糊不清的预言，而沾沾自喜。”
“你觉得，阿瓦达索命咒，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怕、最无法抵抗的魔咒，对吗？”
哈利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伊丽莎白笑了。那是一个很淡、却又带着一丝冰冷、无尽嘲弄的笑容。
“麻瓜们，也有一种‘咒语’。”
“它不需要魔杖，也不需要念出任何音节。它只需要，一个按钮。”
“那道‘咒语’一旦释放，它能在一瞬间，将一整座比伦敦还要大的城市，变成一颗只存在几秒钟的太阳。”
“然后，再将那颗太阳，和它所笼罩的一切，包括几十万、几百万的生命，连同他们存在过的所有痕迹，都一起，变成一捧连风都吹不散的尘埃。”
“它杀死的，不是一个人，哈利。它杀死的，是一个文明。”
轰——！
哈利感觉自己的整个世界观，都被这番话，给彻底地，碾碎了。
他那颗总是被“救世主”这个沉重头衔压得喘不过气来的心脏，在这一刻，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地，捏爆了。
然后，那些碎片，又被一股仿佛来自宇宙深空的虚无，给彻底地吹散了。
是啊。
和一个能毁灭一座城市的“咒语”相比，一道只能杀死一个人的绿光，又算得了什么？
和那片能看到宇宙诞生和死亡、无垠的星海相比，一个躲在阴暗角落里、靠着别人的恐惧苟延残喘的黑魔王，又算得了什么？
而他，哈利·波特，那个所谓的“救世主”，在这一切的面前，渺小得，连一粒尘埃，都算不上。
一种令人窒息的荒诞感，席卷了他的全身。
那根压在他肩膀上长达十五年、名为“命运”的沉重枷锁，在这一刻，咔嚓一声，碎了。
不是消失了，而是……碎了。
碎成了无数块无足轻重、甚至有些可笑的……碎片。
“所以，哈利，”伊丽莎白的声音，像最后的、为这场盛大的、世界观的葬礼，画上句号的总结陈词，“收起你那点可怜、格兰芬多式的英雄情结吧。”
“你不是救世主，伏地魔也不是世界末日。”
“你们的战争，不过是，发生在一个被时代遗忘、名为‘魔法界’的池塘里的一场微不足道的幼稚内斗而已。”
她说完，站起身，将那杯一口未动的黄油啤酒，放在了桌上。
“言尽于此。”
她没有再看那个还处于失神状态的男孩，也没有理会那个一脸若有所思的教父。
她只是，转过身，像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走进了那道通往塔楼下方、黑暗的楼梯口，将整个星空，和两个陷入沉默的男人，留在了这片冰冷、被彻底颠覆了的夜色里。
很久很久之后，哈利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他抬起头，看着身旁那个从始至终，都没有打断伊丽莎白，只是安静地陪着他的教父，那双绿色的眼睛里，充满了茫然。
“小天狼星……”他的声音，沙哑，干涩，像一个刚刚学会说话的孩子，“我……我们现在……该做什么？”
小天狼星看着他，那双总是带着一丝不羁和傲慢的灰色眼睛，此刻，却像两片被星光洗涤过的、深沉的湖泊。
他没有回答。
他只是伸出手，像一个真正、合格的父亲一样，轻轻地，揉了揉哈利那头乱糟糟的、像他父亲一样的黑发。
然后，他抬起头，看向了伊丽莎-白消失的方向，嘴角，缓缓地，勾起了一个复杂的、却又充满了某种全新希望、释然的笑容。
他知道。
从今天起，哈利·波特，那个“大难不死的男孩”，死了。
而一个全新、不再被任何枷锁束缚、真正的哈利，将从这片废墟之上，浴火重生。
这，或许才是那个女孩，真正想送给他的，最珍贵的……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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