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莽山脉的秋,比皇城来得更烈,也更为原始。枫叶红得像浸透了血,层层叠叠地铺满了山道,踩上去软绵绵的,却带着一种生命燃尽后的凄艳。萧彻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靴底沾满了暗红的泥浆。离开那座金丝鸟笼般的皇城已近半年,风餐露宿、与野兽争食的日子,洗去了他身上最后一丝属于皇子的矜贵。头发长了,胡乱用一根坚韧的草绳束在脑后,几缕碎发垂在额前,遮住了那道从一头饥饿的雪豹爪下挣来的疤痕,从眉骨斜划至颧骨,为他原本过于俊秀的面容平添了几分野性的凌厉。如今,他更像一头沉默的孤狼,而非曾经那个被困于宫墙内的少年。
他不再允许自己去回想过去,那些关于父皇的冷漠、兄长的算计、以及太液池刺骨的寒,都被他强行压在心底最深处,如同用冰雪封存的火山。每日醒来,盘踞在脑海里的只有两件最实际的事:如何填饱肚子,以及如何避开不必要的麻烦。生存,是北境十五年教会他的唯一真理。 而维系他生存的,除了这具锤炼过的身体,便是丹田内那缕如烟似雾、缓缓旋转的“混沌气旋”。它如同一个陷入沉睡却依旧维持着基本代谢的凶兽,无时无刻不在悄无声息地吞噬着周遭的一切——山林间稀薄驳杂的灵气、草木凋零时散逸的微弱生机、甚至阳光中蕴含的点点暖意。这股力量既是诅咒,也是恩赐。它让他对危险和恶意有着野兽般的直觉,却也让他与这个“正常”的世界格格不入。
可麻烦这东西,就像山间清晨的浓雾,总是不期而至,将人裹挟其中。
这日傍晚,夕阳将天际烧成一片凄厉的橘红,像某种不祥的预兆。萧彻循着远处一缕若有若无的炊烟,找到了一处位于山坳里的、名为“石洼村”的小小聚落。几十间低矮的石头房子簇拥在一起,本应是一幅宁静的田园画卷。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打算寻一户看着和善的人家,用帮工换一碗热汤水。然而,脚步尚未迈近,一阵极其尖锐、扭曲到不似人声的惨叫,便撕裂了暮色,狠狠撞进了他的耳膜。
那不是野兽搏斗的嘶吼,而是人类在承受极致痛苦、生命被强行剥离时才能发出的、充满了绝望和恐惧的哀嚎。紧随其后的,是铁器碰撞的刺耳脆响,以及一种……令人牙酸、骨髓里都发冷的,骨头被巨力生生碾碎的“嘎吱”声。
萧彻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几乎没有任何犹豫,身体本能地矮身一窜,如同狸猫般悄无声息地滑入路旁一丛茂密的、带着尖刺的灌木之后。北境十五年的质子生涯,早已将“隐匿”和“观察”刻进了他的骨子里——在任何冲突中,活下去的第一步,永远是先藏起来,看清楚。与此同时,他丹田内的混沌气旋仿佛也感知到了外界的剧变,旋转速度骤然减缓,气息变得极其内敛,将他周身的生命波动完美地融入到周围环境的“生”(草木)与“死”(血腥)交织的混乱韵律中,此刻的他,在外界感知里,与一块冰冷的山石无异。
他透过枝叶的缝隙,望向村口。那棵据说有数百年树龄的老槐树下,景象令人头皮发麻。几个身着黑色劲装、脸上蒙着黑布的身影,正像拖死狗一样,将一具具尚在微微抽搐的尸体扔到早已架好的柴堆上。火把已经点燃,橘红色的火苗贪婪地舔舐着衣物和皮肤,发出噼啪的轻响,焦糊味混合着浓郁的血腥气随风飘来。那些黑衣人衣服的胸口处,都用血红色的丝线绣着一道扭曲的、仿佛活物般蠕动的身影——血影!而萧彻的混沌气,更敏锐地捕捉到这些人周身缭绕的、浓得化不开的血腥煞气之下,还隐藏着一股更为阴冷、污秽的能量波动,与他在太液池畔感受过的幽冥鬼气同源,却更为驳杂、暴戾。血影门!他们果然和幽冥教勾结在了一起!
一个脸上带着狰狞刀疤、似乎是头目的汉子,正不耐烦地嘶吼着,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都他妈搜仔细了!角角落落别放过!青云宗那丫头肯定就藏在这村里!教主下了死命令,抓不到活的,就把这村子从地图上彻底抹掉,鸡犬不留!”
青云宗?萧彻眉头紧锁。这个名字,他曾在皇城听那些偶尔入宫、眼高于顶的修士们提起过,说是隐于这片青莽山脉中的一个宗门,以御兽和炼丹之术小有名气。没想到,今日竟以这种方式再次听闻。
他屏住呼吸,借着越来越深的暮色和村中混乱的阴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向村子西头移动。空气中弥漫的死亡气息越来越浓,混沌气传来一阵轻微的躁动,那是对大量死亡和负面能量的本能反应,既厌恶,又隐隐带着一丝吞噬的渴望。 终于,他摸到了一间看起来是碾坊的石屋外。里面传来极力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呜咽声,像受伤的小兽。
他小心翼翼地探头望去,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
一个看起来约莫十五六岁的少女,蜷缩在巨大的石碾后面,双手死死地捂着自己的嘴,浑身抖得像秋风中的最后一片叶子。大颗大颗的泪珠从她瞪大的、充满了惊恐和绝望的眼睛里滚落,砸在积满灰尘的地面上,留下深色的印记。她身上穿着普通的灰布裙,但裙角却浸染着大片暗红色的血迹,那不是她的,来自她身边倒卧着的一个老妇人。老妇人双目圆睁,脸上凝固着临死前的恐惧,一只手还保持着向前伸出的姿势,似乎想最后保护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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