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是鬼……是、是阵法……”一个细弱蚊蝇、带着明显怯懦和紧张的声音,突然从一棵需要数人合抱的巨大古树后传来。
三人立刻警觉,循声望去,只见一个梳着乖巧双丫髻、穿着淡青色青云宗内门弟子服饰的少女,正抱着膝盖蜷缩在盘虬卧龙般的树根处,一张圆圆的娃娃脸上写满了惊慌失措,手里还紧紧攥着几张画着朱砂符文的黄纸。看到他们注视的目光,吓得又往粗壮的树后缩了缩,结结巴巴地自报家门:“我……我叫苏……苏小茶……是青……青云宗内……内门弟子……”
“你也是青云宗的?”林晚又惊又喜,如同在茫茫大海中见到了同舟之人,“你怎么会一个人在这里?”
“我……我被长老派出来给……给山下的驿站送……送信……结果遇……遇到了血影门的巡逻队……就……就慌不择路,躲进了自……自己之前练习时布下的阵里……”苏小茶怯生生地指了指自己周围的地面。仔细看去,那里的落叶看似杂乱无章地堆积,实则隐隐按照某种奇特的规律排列着,隐约构成一个模糊的圆形区域,散发着一股不易察觉的能量波动。“这……这是‘回环阵’……是……是最基础的迷阵……他……他们一时走不进来……可……可我也差点……出……出不去……”
铁风凑过去,瞪着牛眼看了半天,挠着后脑勺:“就这几片破叶子,摆弄一下,还能把人困住?”说着,他抬脚就想把边缘那些看似随意的落叶踢散。
“别……别碰!”苏小茶急得脸都红了,声音也陡然拔高了些,带着哭腔,“动……动了阵眼……阵法就……就破了!我……我会受到反噬的!”
萧彻伸手,一把按住莽撞的铁风肩膀,力道不大,却让铁风动弹不得。他自己则蹲下身,锐利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尺规,仔细扫过那些落叶的排列方式、角度、乃至每一片叶子的朝向。这奇特的布局,让他猛然想起北境质子府中那些故意修得曲折回环、用以折磨和囚禁人的庭院路径。当年,他正是靠着观察墙角青苔的朝向、石阶磨损的细微差异以及风中尘埃的飘落规律,才在无数次失败后,摸清了那些迷宫的出口。眼前这阵法虽然借助了天地能量,玄妙复杂,但其核心原理——利用视觉误导和心理暗示,制造空间认知的混乱,却有异曲同工之妙。
“你想离开这里?”萧彻抬头,目光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让人莫名信服的力量,看向惊慌失措的苏小茶。
少女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连忙用力点头,圆溜溜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期盼的光。
“帮我们指明去往青云宗最近、最安全的路,”萧彻的声音依旧平淡,却不容置疑,“我助你破阵而出。”
苏小茶看了看萧彻沉静如深潭的眼眸,又看了看林晚脸上那份焦急而真诚的关切,再瞥了一眼旁边虽然咋咋呼呼但眼神清澈、并无恶意的铁风,犹豫了一下,最终用力点了点头,仿佛下定了决心。她从怀里掏出一小段特制的炭笔,在地上飞快地画了一个简单却关键的地形图,虽然依旧结巴得厉害,却努力将路径、重要的岔路口标志、以及需要特别注意的危险地带(如沼泽、毒瘴区)说得清清楚楚。
萧彻依循她的指点,在几棵特定树木根系交错点的下方仔细拨开厚厚的落叶,果然发现一块半埋于泥土中的扁平青石,石面上刻着与黄符纸上相似的奇异符号,隐隐散发着微弱的能量波动,正是阵眼所在。他示意铁风用那柄无锋重剑插入石缝,用力一撬。石头被撬动、偏离原位的刹那,周围的景物仿佛水波般微微扭曲荡漾了一下,一直萦绕不散的那种原地打转的诡异感觉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前方原本看似被藤蔓封死的绝路,豁然开朗,一条被灌木半掩、却清晰可辨的林间小径赫然出现在眼前!
“嘿!神了!”铁风看得目瞪口呆,用力拍了一下萧彻的肩膀,震得萧彻微微一晃,“你小子行啊!这鬼画符的玩意儿你也懂?”
苏小茶脸颊微红,小声地、认真地纠正道:“是……是他观察入微……找……找到了阵法最……最关键的能量节点……”
自此,四人结伴而行,队伍的气氛悄然发生了变化。铁风是个十足的话痨,边走边嚷嚷他铸剑时的各种糗事——怎么一锤子砸歪了火星崩到屁股上烧了裤子,怎么被师父发现偷懒追着满山跑;苏小茶虽然口吃得厉害,且十分怕生,但在林晚温柔耐心的引导和下,也逐渐放松下来,她那双对能量波动异常敏锐的眼睛,总能在他铁风热血上头想要抄近路、差点踩中猎户设置的捕兽夹时,或是萧辰即将踏入看似平整实则暗藏杀机的沼泽边缘时,细声急急地发出提醒,虽然结巴,却每次都精准无比;林晚则将青云宗附近常见的草药指给苏小茶看,耐心讲解其药性和采摘时令,偶尔也会主动跟萧彻说几句宗门里的趣闻轶事,试图缓和那份冰冷的沉默。
萧彻依旧沉默寡言,惜字如金,却会在铁风因急躁而想要冒险攀爬陡峭岩壁时,一言不发地拉住他,指向旁边更稳妥的缓坡;会在苏小茶被铁风的大嗓门和夸张动作吓得说不出完整句子时,言简意赅地替她补充出关键信息;会在林晚面露倦色、脚步不由自主放缓时,默不作声地伸手接过她肩上那个其实并不沉重的包袱。他自然而然地走在队伍的最前面,用猎刀劈开拦路的荆棘藤蔓,那原本在药庐外厮杀后显得孤冷决绝的背影,此刻在穿过林间斑驳洒下的稀薄晨光中,竟隐隐透出了几分让人心安的、如同磐石般可靠的支撑意味。他体内的混沌气,似乎也因这短暂的、带有目的性的同行,而显得比独自流浪时,略微平和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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