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烈的、几乎凝成实质的血腥味,如同无数只无形的、粘稠的血手,死死扼住了林晚的喉咙,每一次艰难的呼吸,都像是将滚烫的铁锈和腐败的甜腥一同灌入肺腑,引发阵阵剧烈的生理性干呕。
她僵立在原地,脚下传来的,并非坚实土地的触感,而是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粘稠而富有弹性的陷溺感。低头看去,暗红色的、尚未完全凝固的血液,如同沼泽般淹没了她的鞋面,甚至漫过了脚踝,冰冷刺骨,又带着一丝诡异的余温。这些血液汇聚成一道道蜿蜒的溪流,在尸山骨海间缓缓流淌,所过之处,留下暗沉发黑的痕迹。
视线所及,是真正意义上的地狱景象。尸体,堆积如山的尸体。有她昨日还笑着打招呼的活泼师姐,此刻头颅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歪着,双目圆睁,空洞地望着血色天空;有那位总是捋着胡须、慈祥地看着她练剑的传功长老,半边身子不翼而飞,残破的道袍被血浸透;更有无数她叫不出名字、却穿着同样青云宗服饰的弟子,残肢断臂如同被随意丢弃的柴薪,散落得到处都是。破损的法器闪烁着最后黯淡的灵光,崩裂的飞剑碎片深深插入地面或尸体之中,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最后的惨烈抵抗。整个青云宗广场,已化为一片死寂的修罗场。
天空,是那种令人绝望的、永不褪色的暗红,仿佛整个苍穹都被无尽的鲜血浸透、凝固,透不出一丝一毫其他的光亮。而在这片血色天幕下,曾经象征着宗门威严与荣耀、高耸入云的诛仙柱,此刻却如同某种邪恶的祭坛。粗大的、闪烁着不祥幽光的漆黑锁链,如同巨蟒般缠绕其上,锁链的另一端,延伸而出,残忍地、死死地钉住了她视若亲人的伙伴——青鸾灵兽。
青鸾那原本如同初春新叶般青翠欲滴、流转着玉石光泽的华美羽毛,此刻已被污浊的血浆浸透,粘结在一起,暗淡无光,如同蒙尘的瑰宝。它那足以遮天蔽日的巨大翅膀,被幽冥锁链从最脆弱的关节处狠狠贯穿,扭曲成一个触目惊心、绝不可能自然形成的角度,骨骼断裂的茬口甚至隐约可见。锋利的脚爪也被更细的锁链死死钉在冰冷的石柱上,动弹不得。它发出的哀鸣,不再是往日清越的凤鸣,而是如同濒死小兽般的、微弱而断续的呜咽,每一声都像是一把烧红的钝刀,在林晚的心头上反复切割、搅动。
“不……不要……怎么会这样……”林晚浑身冰冷,血液仿佛都冻结了,眼泪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顺着苍白的面颊滑落,与空气中弥漫的血腥气混合在一起。她想要不顾一切地冲过去,哪怕是用指甲抠,用牙齿咬,也要救下青鸾。但她的双脚却如同被浇筑在了这片血沼之中,沉重得如同山岳,任凭她如何催动灵力,如何奋力挣扎,都无法挪动分毫。这景象,远比她幼年时模糊记忆中的那次宗门袭击,要惨烈十倍、百倍!这是她内心深处最恐惧、最不愿面对的噩梦,被无比清晰地、放大到了极致,血淋淋地呈现在眼前。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如同撕裂血色帷幕的一道希望之光,出现在广场遥远的边缘,正以惊人的速度向她这边冲来!
是萧彻!
他手持那柄门板般的“护山”重剑,周身凌厉的气息如同出鞘的利刃,将沿途弥漫的血腥煞气都逼开几分。他的脸上写满了焦急与凝重,目光死死锁定在诛仙柱上痛苦挣扎的青鸾,目标明确无比!
“萧师兄!救救它!快救救青鸾!”林晚像是即将溺毙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浮木,用尽全身的力气,声音嘶哑地喊道,每一个字都带着泣音。
萧彻看到了她,对她重重地点了点头,眼神中传递着“放心”的意味。下一刻,他已然跃至诛仙柱前,吐气开声,重剑带着崩山裂石之势,凌厉无匹地斩向那些缠绕着青鸾、散发着幽冥之气的漆黑锁链!剑光如匹练,快如闪电!
然而,就在那蕴含着磅礴力量的剑锋即将触及锁链的前一刹那,异变陡生!
萧彻握剑的手臂,仿佛被一股无形而邪恶的力量强行扭转,不受控制地猛地一颤!原本精准斩向锁链的剑光,随之发生了一丝极其微小却致命的偏移!就是这毫厘之差,重剑那无可阻挡的锋刃,竟带着凄厉的破空声,划过了青鸾那纤细优美、覆盖着细密绒羽的脖颈!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冻结了。
林晚的瞳孔骤然收缩到极致,眼睁睁地看着一道细小的血线,在青鸾雪白的颈羽上悄然浮现。随即,仿佛堤坝决口,温热的、带着青鸾特有清香的鲜血,如同压抑了许久的喷泉,汹涌澎湃地喷射而出!那鲜血溅了她满头满脸,温热、粘稠,甚至能感受到生命流逝前最后的、微弱的悸动感,牢牢地粘在皮肤上,仿佛永恒的烙印。
而保持着挥剑姿势的萧彻,缓缓转过头,看向她。但他的眼神,不再有之前的焦急与关切,而是变得一片空洞、冰冷,如同万年不化的玄冰。更令人心悸的是,他的眼底深处,隐隐缠绕着一丝诡异的、如同活物般蠕动的黑气!他整个人散发出的气息,不再是熟悉的守护,而是纯粹的、令人窒息的毁灭意蕴!仿佛在那一刻,他被某种不可名状的邪恶存在彻底侵蚀、掌控,化身为带来终焉的使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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