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凌丁。”
教完学习的柳絮出来，两手背后，悠悠走着路，如此调侃。
凌枝挤出一个疲惫的笑，过去挽住她的手，一同往翁厨回。
“柳姑娘，你不是我，不明白这种感受的。”
“嗯，我不是你，我感受不到。”柳絮说得酸溜溜。
“本来嘛。”
“那你也别急着对这个真金感动，他并非什么善茬。”
“什么意思？”
柳絮停下脚步，眼神忽然一下特别具有穿透力，竟让凌枝无端有些发毛，赶忙把自己浑身看了看，问道：“怎么了？”
柳絮瞥着她的手：“知道这是什么吗？”
“不是夜明珠吗？”
“那你知道这夜明珠是从哪来的吗？”
这个凌枝不知，就单纯以为是真金对她的爱意表达。
不过她也清楚，夜明珠乃稀有之物，历史悠久，必然会经过几番抢夺。
然而当柳絮说出夜明珠本是宋皇陵的宝物，真金乃是抢夺才拥有的，她才终于明白，柳絮想表达的到底是什么，不由心中一凛。
怎么说呢？
柳絮乃宋廷丞相之女，对蒙古人有着天然的痛恨。
柳絮不是她，不会像她一样感惜真金的一生，反而当柳絮看到她对真金不舍怜悯的那一幕，其心中就已对她否定了什么，一种类似悄悄在心里给她打了分。
“柳姑娘，我……”
站在柳絮的立场，蒙古就是血海深仇的仇人，凌枝能够理解她的心情，想替自己解释几下，然又不知从何说起。
这个问题也一下变得严肃。
柳絮很认真道：“凌枝，怎么说也是你帮忙找回了我们历代官家的骸骨，我们打算将皇陵重新修葺，你愿意将夜明珠归还原主吗？”
说实话，凌枝对蒙古没有仇恨，她不可能像当下的宋人那样感同身受。
然柳絮此时展现出的那种坚定无畏的力量，却让她不能再模糊自己的身份，否则就是跟他们渐行渐远，分道扬镳。
她自是同意了，无关夜明珠本身，而是一种态度。
不过奇怪的是，他们居然会在皇陵碰到李整和纯儿。
纯儿倒不意外，意外的是李整。
李整满面尘灰，正在修葺皇陵。
凌枝本对李整有着防备心，自是会问原因，李整爱理不理地说：“我还是个宋人。”
在古代，忠孝神圣不可侵犯，君王有了体面，仿佛自己的国也有了体面，国人也就有了体面。
当下不禁让凌枝怀疑，自己先前对李整的判断是不是失误了？
李整的工厂在皇陵附近，他生意虽然失败了，但他还是个宋人，他就是一个单纯的奸商而已？
最终宋皇陵修葺如初，唯独缺少理宗的头盖骨，也就是被杨琏真迦做成酒器那个。
这事让柳絮的心情无法平复，回到翁厨都还是拉着一张脸。
相处这么久了，凌枝真心拿柳絮当朋友了。
柳絮学富五车，能文能武，大量聪明，凌枝也很欣赏她。
于是悄悄给她说：“放心吧，朱重八会找回来的。”
“朱重八是谁？”
“是个乞丐。”
“乞丐？”
“但他的大名叫朱元璋。”
“朱元璋？”
柳絮飘着思绪: “好耳熟呢？你之前是不是跟我说过？”
凌枝不吭声了，假装有事走了。
——
第二天，纯儿拉着杨蛟和李整来了翁厨。
名义是他们兄妹要回川了，临行前聚一下，毕竟是一起长大的朋友。
李整虽然是一副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但经过皇陵一事，赵砚和杨蛟对他的看法也改观了许多，说不上欢迎，却也没拒绝。
当然下毒那事，同样膈应在人的心里。
那事纯儿最后知情，一面是亲哥哥，一面是砚哥哥，都在她的心上。
她像个和事佬那样给大家煮茶，开话题，顾这顾那，就是为了不让气氛僵硬，希望他们几人能够回到从前。
几个儿时玩伴的聚会，凌枝和柳絮没有参与。
只偶尔晃荡，看到了一些纯儿的表现，不由心中感喟。
关系怎么可能回到从前呢？
伤口好了也是有道疤的呀。
凌枝慢慢觉得纯儿其实是一个很好的姑娘。
纯儿知道医馆的事，然而医馆并没有出事。
晚上散时，一直都努力喜眉笑眼的任性小丫头，突然泛起了泪花。
泪花里又带着憧憬：“砚哥哥，师父，我们明天就回川了，等你们回来找我们玩哦！”
努力缝补裂缝的姑娘，把儿时情谊小心翼翼捧在手心的姑娘。
凌枝望着漆黑的天，心口蓦发一痛。
谁还没个朋友？
辽远的天际，画面慢慢放回到了现代里。
皆是在乡间小路上、在书声琅琅的学校中，她和陈懿嘻嘻哈哈清脆铛铛的欢笑声。
他们从小一起长大，相互帮衬，总角之交，可是最后，她却点了陈懿的房子。
幸好当时家中无人，没有造成人员伤亡。
可她犯下的罪过，仍无法让人饶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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