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时据点内,时间仿佛凝固了,每一秒都被拉扯得无比漫长,沉重得令人窒息。
煤油灯的火苗在潮湿的空气里不安地摇曳,投下幢幢鬼影。顾清翰一动不动地坐在角落的木榻上,背脊挺得笔直,仿佛一尊凝固的雕像。腿上旧伤的疼痛早已被一种更深沉的、冰冷的焦虑所淹没。他的目光死死盯着那扇紧闭的、通往外面风雨世界的破旧木门,耳朵竭力捕捉着任何一丝异常的声响,每一次心跳都如同擂鼓,重重敲击在紧绷的神经上。
那一声穿透雨幕传来的、沉闷而压抑的枪响,如同梦魇般反复在他脑海中回荡,挥之不去。之后漫长的死寂,更是将恐惧放大到了极致。他不敢去想那声枪响意味着什么,更不敢去想之后可能发生的一切。他只能等,用尽全部意志力去等,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留下月牙形的血痕。
小七和另外两个伤势稍轻的兄弟,同样毫无睡意,或坐或立,神色凝重,目光时不时交汇,又迅速分开,空气中弥漫着无声的焦灼和担忧。沈阿婆默默地在角落里整理着所剩无几的药品,动作缓慢而沉重,每一次轻微的叹息都加重了屋内的压抑。
时间一分一秒地爬行,窗外的雨声似乎成了唯一的时间刻度,单调而冰冷。
突然——
“笃…笃笃…”
一阵极其轻微、却富有特定节奏的敲击声,从厂房侧后方一扇极其隐蔽的、被杂物堵住的运货小门外传来!
所有人的身体瞬间绷紧!目光齐刷刷地投向那扇小门!
小七反应最快,一个箭步冲过去,屏住呼吸,压低声音:“谁?”
“……我……”门外传来一个极其微弱、沙哑到几乎难以辨认的声音,带着剧烈的喘息和压抑的痛苦。
是陆震云!
小七和另一个兄弟立刻手忙脚乱地搬开堵门的杂物,猛地拉开沉重的铁门!
一股冰冷的、夹杂着浓重血腥和雨水泥土气息的风猛地灌了进来,吹得煤油灯剧烈晃动!
一个身影几乎是随着冷风一头栽了进来,重重地摔倒在冰冷的水泥地上!
“大哥!”小七惊呼一声,连忙上前搀扶。
顾清翰的心脏猛地一缩,瞬间从榻上站起,腿伤带来的剧痛让他踉跄了一下,但他毫不在意,目光死死锁定在那个倒地的身影上。
陆震云的状态极其狼狈,甚至可以说是恐怖。他浑身湿透,黑色的夜行衣被撕扯得破烂不堪,浸满了暗红色的、尚未完全被雨水冲刷干净的血污和泥泞。脸上纵横交错着血痕和污迹,嘴唇冻得发紫,呼吸急促而粗重,每一次吸气都仿佛带着极大的痛苦。他的左臂不自然地垂着,似乎受了伤,右手却依旧死死攥着一把沾满血泥的手枪。
但他还活着!他回来了!
“快!关门!”小七一边奋力将陆震云搀扶起来,一边对身后低吼。
铁门被迅速关上,重新堵死,隔绝了外面的风雨。
陆震云在小七的搀扶下,勉强站稳,身体却依旧微微摇晃。他抬起眼,目光有些涣散,艰难地扫过围上来的兄弟,最后,定格在了几步之外、脸色苍白如纸、正死死望着他的顾清翰脸上。
四目相对。千言万语,担忧、恐惧、如释重负、以及更深沉的、无法言说的情绪,在无声的目光中激烈碰撞、交织。
陆震云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却猛地弯下腰,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撕心裂肺,嘴角甚至溢出了一丝血沫,显然在激烈的搏杀和逃亡中受了内伤。
顾清翰的心瞬间被揪紧,下意识地上前一步,却因腿伤和内心的巨大冲击而僵在原地,只是双手紧紧攥成了拳。
小七和另一个兄弟连忙将陆震云扶到一张破旧的椅子上坐下。老烟枪赶紧端来一碗温水。
陆震云喘息稍定,推开递到嘴边的水碗,目光再次看向顾清翰,那眼神深处带着一种极度疲惫后的空洞,以及一种……尘埃落定般的平静。
顾清翰深吸一口气,压下胸腔里翻腾的情绪,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转身,默默地从旁边拿起一条虽然破旧却干净干燥的毛巾,又倒了一杯沈阿婆一直温在炉子上的、所剩不多的热水,一步步走向陆震云。
他的脚步因腿伤而有些蹒跚,但每一步都异常沉稳。他走到陆震云面前,没有说话,只是将干毛巾和热水递了过去。
陆震云抬起头,沾满血污和雨水的脸上,那双深邃的眼睛望着他,疲惫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片刻,然后缓缓抬起没有受伤的右手,接过了毛巾。他的手背上布满了擦伤和淤青,指节因用力过度而微微颤抖。
他没有擦脸,只是将毛巾紧紧攥在手里,仿佛那粗糙的触感能让他确认自己还活着。然后,他伸出另一只微微颤抖的手,去接那杯热水。
就在他的手指即将碰到杯壁的瞬间,顾清翰的手却几不可察地向前递了半分,温热的白瓷杯壁,恰好触碰到陆震云冰冷、沾满血污的手指。
这个细微的、几乎无意识的动作,却像一道电流,瞬间击穿了两人之间所有的沉默和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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