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溪悄无声息地回到凌霄主殿时,殿内弥漫着一股不同寻常的、带着淡淡血腥气的灼热能量波动。
他脚步顿了顿,随即了然,悄步绕过正厅,来到内侧的静室门外。门并未关严,留着一道缝隙。
他没有进去,也没有出声,熟练地、安静地跪坐在门外的水墨屏风之后,垂眸等待。
透过屏风朦胧的绢纱,他能隐约看到里面的景象。
师尊夏蓝只着一件单薄的白色中衣,盘膝坐在蒲团之上,双目紧闭,眉头死死拧在一起,额头上青筋凸起,大颗大颗的冷汗不断滑落,浸湿了鬓角和中衣的领口。
魔尊夜烬在他身后,面色凝重,一手按在夏蓝背心灵台穴,强行注入夏蓝体内,引导着那股狂暴的力量冲刷、拓宽着那些因过度消耗而有些萎缩枯竭的经脉。
夏蓝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夜烬的眉头也越皱越紧,额角见汗,显然操控这股力量对他而言也绝不轻松,更需要极致的小心,稍有不慎,便可能彻底毁掉夏蓝本就脆弱的经脉。
他看着夏蓝痛苦的模样,眼神深处是掩不住的心疼与焦灼,却只能继续。
终于,当夏蓝周身赤红渐渐褪去,蒸腾的白汽也变得稀薄,夜烬才缓缓收功,扶住了几乎要虚脱倒下的夏蓝。
夏蓝猛地咳嗽起来,咳出几口带着黑瘀的血沫,身体软软地向后倒去,被夜烬及时揽入怀中。他靠在夜烬胸前,整个人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浑身湿透。
“……还好吗?”夜烬的声音低沉沙哑,取出丝帕,小心地擦去他唇边的血迹和额头的冷汗。
夏蓝闭着眼,缓了好一会儿,才极其微弱地摇了摇头,声音气若游丝:“没事……只是最近练功太急了,淤血吐出来就好了,多谢……”
夜烬抿紧了唇,显然不信他这“没事”的说辞,却也没再追问。
屏风后,云溪默默地看着这一切,垂在身侧的手悄悄握紧。
他不是没有猜测过师尊与魔尊之间的关系。
魔尊来得太勤,待师尊也太不同寻常。
那眼神中的关切,动作间的熟稔,早已超出了普通“盟友”或“故交”的界限。
尤其是此刻,看着魔尊那般自然地拥着虚弱的师尊,那般细致地为他擦拭,那般毫不避讳地……那些外门弟子不堪入耳的污言秽语又一次在他脑中回响。
“……说不定是魔尊大人‘伺候’得太过尽心尽力……”
“……仙尊在那两位之间……到底是上边的还是下边的……”
少年的心猛地一抽,泛起一阵酸涩难言的滋味。他迅速低下头,不敢再看。
但他什么也不会问。
师尊不说,他便不问。
这是师尊的私事,无论真相如何,都轮不到他来置喙。
他只知道,此刻是魔尊在帮师尊,在师尊最痛苦艰难的时候,是这个人一直在一旁。
这就够了。
直到夏蓝的呼吸渐渐平稳下来,夜烬才扶着他慢慢躺到一旁的软榻上休息。
云溪这才站起身,绕过屏风,垂首恭敬道:“师尊,魔尊。”
夏蓝微微睁开眼,看到是他,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柔和,声音依旧虚弱:“回来了……”
“是。”云溪应道,走上前,熟练地拿起一旁干净的布巾,浸湿了温水,替夏蓝擦拭脸上和颈间的冷汗,动作小心翼翼。
夜烬站在一旁,看着这对沉默的师徒,目光在云溪那过于沉稳的脸上停留了一瞬,心中暗叹,却没有多说什么。
殿内一时无人说话,只剩下夏蓝依旧有些急促的呼吸声。
一种沉重的、却已然成为习惯的寂静,笼罩着三人。
又过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夏蓝的气息才稍稍平复,但依旧虚弱得无法起身,只能疲惫地阖着眼躺在软榻上。
夜烬见他暂时无碍,便起身告辞。他走到榻边,替夏蓝掖了掖滑落的薄毯,低声道:“我明日再来。”
夏蓝眼睫微颤,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只是极轻地“嗯”了一声。
夜烬转身欲走。
一直沉默侍立在旁的云溪忽然上前一步,垂首恭敬道:“魔尊大人,弟子送您。”
夜烬脚步一顿,有些意外地看向云溪。这孩子向来沉默寡言,除了必要的礼节,几乎从不主动与他搭话。
他目光在云溪那张努力维持平静却难掩紧绷的小脸上扫过,心下了然,点了点头:“有劳。”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寝殿,穿过寂静的回廊。月色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直至走到殿外白玉广场的边缘,即将踏云离去之处,夜烬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身后始终沉默跟随的少年。
他叹了口气,主动打破了沉默,声音低沉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和:“你放心,我不会害你师尊。”
云溪抬起头,那双酷似夏蓝的清澈眼眸里,此刻却盛满了与年龄不符的复杂情绪,他直视着夜烬,声音不大,却很清晰:“您知道。弟子想问的,也并非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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