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像巍然,与谷地浑然一体,仿佛自亘古便矗立于此,守护着这片染血的土地。萧瑟独立琢前,胸膛仍在微微起伏,先前强行催谷神魂、施展造化之术带来的虚脱感如潮水般阵阵袭来,经脉间隐隐作痛,识海也传来针扎似的细微眩晕。他强压下不适,暗自运转体内元气,沿着功法路线缓缓游走,进行着最基础的调息。脸色虽依旧苍白,但眼神中的疲惫稍减,重新凝聚起属于天武世子、北风烈主人的锐利与沉静。
他目光扫过狼藉的战场,心知战后千头万绪,尚需理清。深吸一口带着焦土与血腥气的空气,他沉声喝道:“萧七,李猛!”
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北风烈核心成员所在的区域。
两道身影应声而动,迅捷如风,眨眼间便来到萧瑟身前,单膝跪地。正是北风烈最早的骨干,萧七与李猛。两人身上皆带着浓重的煞气与征尘,甲胄破损多处,但眼神依旧彪悍锐利,此刻望向萧瑟的目光充满了敬畏与忠诚。
“殿下!”两人齐声道。
萧瑟看着这两位追随自己出生入死的兄弟,语气沉凝:“此战,我北风烈儿郎,奋勇当先,伤亡必重。着你二人,即刻起,统领北风烈最早的三十六位兄弟,分头行动,详细统计各队、各营伤亡。姓名、籍贯、伤势、阵亡……我要知道每一个弟兄的确切情况,不得有丝毫遗漏!”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远处正在忙碌安排事宜的沐剑屏身影,继续道:“统计之后,各自率领所属队伍,全力协助沐剑屏沐将军,处理一切战后事宜——收拢伤员、维持秩序。待此间事了,直接率领北风烈所属,返回京城,在北风烈大营集结,复命待令!”
“谨遵殿下之令!”萧七与李猛轰然应诺,声音斩钉截铁。他们深知此事关乎兄弟身后荣辱与家小生计,更是殿下对北风烈这支嫡系力量的绝对信任。两人不再多言,起身后迅速退去,召集旧部,开始执行命令。
就在萧瑟吩咐萧七、李猛之时,远处一片稍高的坡地上,三道倩影静静伫立。
青莲与红莲,这对孪生姐妹,如今均已成功突破至先天六品境界,并且根基稳固,周身气息较之以往更加凝练深厚,隐隐有光华内蕴。她们的目光,自始至终都聚焦在萧瑟身上,看着他以莫大毅力与消耗塑成石像,看着他强忍虚弱调息,看着他分派任务……眼神中充满了关切、敬佩,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
在她们身旁,站着云岚宗圣女月瑶。她依旧是那般清丽出尘,宛如空谷幽兰,但眉宇间少了几分在京城的娇纵与算计,多了几分经历战火洗礼后的沉静与复杂。她同样望着萧瑟,眼神闪烁,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待萧瑟安排完北风烈的事务,月瑶轻轻吸了口气,转向青莲和红莲,唇角牵起一丝淡淡的、真诚的笑意:“青莲姐姐,红莲妹妹,这些时日,多谢照顾与相伴。如今战事已了,师尊传讯,命我即刻返回云岚宗。”
青莲握住她的手,轻声道:“月瑶妹妹客气了,短短十余日,我们亦觉投缘。此去山高水长,一路珍重。”
红莲也用力点头,眼圈微红:“月瑶姐姐,保重!有空记得来看我们!”
十余日的并肩作战或从旁协助,虽短暂,却让这三个出身、性格各异的女子结下了一份特殊的情谊。
月瑶点了点头,不再犹豫,转身,步履轻盈却坚定地走向那片刚刚平息了战火的谷地中央,走向那个刚刚完成了一场神圣仪式般的玄衣世子。
萧瑟似有所觉,转过身,平静地看着她走近。
月瑶在萧瑟身前三步外站定,微微仰头,看着这张比数月前在京城望月楼初见时,更显棱角分明,也更显深沉疲惫的俊朗面孔。那时的他,是锋芒初露的镇北王世子,带着几分玩世不恭;而眼前的他,是经历生死、肩负重担的统帅,眉宇间是化不开的沉重与坚毅。
她敛衽一礼,声音清越,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歉然与郑重:“萧世子。”
萧瑟微微颔首,没有说话,静待下文。
月瑶继续道:“师尊,也就是云岚宗宗主,传讯令我即刻返回宗门。”她顿了顿,抬眼直视萧瑟,“师尊还特意交代,若世子殿下日后得空,欢迎来我云岚宗做客。” 这句话,无疑代表了云岚宗官方释放的善意,甚至可能是一种结盟的隐晦信号。
接着,她语气变得更加诚恳,甚至带着几分豁出去的坦然:“此外……以前是月瑶年少不懂事,受那秦相秦智蒙蔽与指使,才多次与世子殿下为敌,在京中给您添了不少麻烦。今日,在此,月瑶郑重向世子殿下道歉——对不起!” 她再次深深一礼,这一次,腰弯得更低,姿态放得足够谦卑。
萧瑟深邃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仿佛要透过这副美丽的皮囊,看清她内心的真实。他能感觉到,这番道歉,与当初在望月楼时的虚与委蛇截然不同,少了几分算计,多了几分历经世事后的清醒与真诚。眼前的月瑶,确实与几个月前那个骄傲任性、被当作棋子的云岚宗圣女,有了很大的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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