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荔城的街巷还沉浸在一片惺忪的睡意里，唯有环福客栈的院落已热闹起来。门板开合的吱呀声、包袱系紧的拉扯声、水壶碰撞的轻响交织在一起，像一串被晨露打湿的珠子，在微凉的空气里轻轻滚动。
沐熙揉了揉还有些发沉的眼皮，昨夜考虑未来的计划到深夜，此刻太阳穴还隐隐作痛。她望着院子里忙碌的身影，甜甜正踮着脚帮沐颜把最后一件换洗衣物塞进包袱，萧墨尘带来的几个护卫正将捆好的行囊往院外搬，每个人脸上都带着赶路前的仓促，却又藏着一丝如释重负的轻快——那些藏在荔城阴影里的罪恶已被连根拔起，他们终于可以踏上新的路。
“我去结账。”沐熙对沐颜交代了一句，转身往客栈前厅走去。石板路被露水打湿，踩上去带着沁人的凉意，她拢了拢衣襟。
环福客栈的前厅只点了一盏油灯，昏黄的光晕里，李掌柜正蹲在柜台后清点蒸笼。见沐熙进来，他连忙直起身，围裙上还沾着面粉，脸上堆着憨厚的笑：“姑娘早啊，这就准备走了？”
“是啊，李掌柜，麻烦您算一下这几日的房钱。”沐熙说着便要掏荷包，却被王掌柜慌忙摆手拦住。
“姑娘这是做什么？”李掌柜的手在围裙上蹭了蹭，语气带着些急赤白脸的认真，“这钱说什么也不能收。”
沐熙愣了一下：“掌柜的，我们住店吃饭，哪有不付钱的道理？”
“您别跟我客气！”李掌柜转身从柜台下拖出一个藤筐，里面码着几十个热气腾腾的白面包子，还盖着块棉布保温，旁边的食盒里装着用油纸包好的卤牛肉和酱鸭，香气混着蒸腾的热气扑面而来，“这是刚蒸好的包子，路上垫肚子正好，卤菜也是自家卤的，耐放。您带着，路上能省些事。”
沐熙看着那满满一筐吃食，更糊涂了：“掌柜的，这……”
“您别推辞！”李掌柜搓着手，眼里闪着敬佩的光，“昨儿个下午起，整个荔城谁不知道啊？是你们把那些拐孩子、卖人口的畜生一锅端了！你们这是积大德了！”他说着，声音忽然有些发哑，抬手抹了把眼角，“我这客栈小，没什么好谢的，这点东西你们务必带着。至于房钱饭钱，提都别提，提了就是打我的脸。”
李掌柜要不是因为杨知府来送东西。他根本不知道这几日住在客栈最简陋的房间里的人，掀翻了那盘踞在荔城的恶人。沐熙望着李掌柜泛红的眼眶，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那……就多谢掌柜了。”沐熙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声音有些微哑，“这份情，我们记下了。”
李掌柜顿时笑开了花，忙不迭地招呼伙计帮忙把东西搬到院外的马车上。沐熙跟着往外走，心里却早已做了决定。等会儿离开前，她得悄悄把钱放在房间的桌上——这份好意她领了，但规矩不能破，更何况，他们做这些事，从不是为了贪图什么回报。
前厅的动静传到院子里时，萧墨尘正指挥着护卫把最后一个包袱搬上马车。数十辆马车并排停在客栈门口，车厢宽敞，马匹神骏，显然是精心准备过的。他穿着一身利落的青色劲装，晨光落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褪去了往日的清冷，多了几分温和。
“都收拾好了？我把牛车全给你换成马车了，物品统一放在马车上，这样速度也会加快。”萧墨尘见沐熙回来，迎了上去，目光扫过她身后伙计手里的藤筐，了然地挑了挑眉。
“嗯，掌柜的一番心意。”沐熙简单解释了几句，目光落在院门口，忽然定住了。
杨瑾年正牵着女儿杨舒雅站在那里，晨光透过客栈门口的老槐树洒下来，在他们身上镀了层柔和的金边。杨瑾年穿着一身常服，褪去了知府的威严，倒像是个寻常的慈父，而杨舒雅手里紧紧攥着个绣花荷包，眼圈红红的，显然是哭过。
“杨大人？”萧墨尘走上前，微微颔首，“您怎么来了？”
“来送送各位。”杨瑾年的声音带着真诚的感激，“荔城的安宁，全靠各位出手。这份恩情，荔城百姓不会忘。”他说着，轻轻推了推身边的女儿，“舒雅，跟沐颜妹妹和甜甜妹妹道个别吧。”
杨舒雅吸了吸鼻子，几步跑到沐颜和甜甜面前，把手里的荷包塞给甜甜：“这是我自己绣的，里面装了些荔城特产的糖糕，你路上吃。还有沐颜妹妹，”她又转向沐颜，眼里含着泪，却努力笑着，“你们一定要回来看看我，好不好？我把新学的曲子练熟了，到时候弹给你们听。还有还有，这是我的地址，你们一定要给我写信啊！”
甜甜捏着那个绣着小兔子的荷包，重重地点头：“嗯！我们一定会回来的，到时候还要听舒雅姐姐讲故事！”
杨舒雅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却还是用力点头：“嗯！我等你们回来。”
离别的话总显得格外短暂，杨瑾年看着几个孩子依依不舍的模样，轻轻叹了口气，对沐熙道：“一路保重，到了春城有困难就记得写信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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