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梅,看我给你带什么了?”阿武把玻璃罐递过来。罐子里的鱼有着长长的吻部,像根细针,游动时身体会发出微弱的蓝光。
“是烟管鱼!”阿梅眼睛亮了,手指轻轻敲着玻璃罐,“老师说这种鱼只有在珍珠港的深海里才有。”
阿武靠在冷藏车边,看着小姑娘把玻璃罐捧在怀里,阳光透过罐壁,在她脸上投下晃动的光斑。“下午跟我去码头吧,”他说,“老陈的船今天回港,说不定能逮着会发光的水母。”
阿梅摇摇头,辫子上的贝壳发卡叮当作响:“妈妈今天化疗结束,我要去医院接她。”她把玻璃罐放在地上,用树枝在刚才画的房子旁添了个小人,手里举着输液瓶。
阿武的喉咙哽了一下,他想起阿梅的爸爸,那个总爱给孩子们讲中越边境故事的越南裔医生。去年在疫情防控点值班时突发心梗,倒在了北仑河大桥的执勤岗上。葬礼那天,越南芒街市的医生们隔着界河鞠躬,白色的纸钱和越南的冥币一起飘在河面上,像一群白色的蝴蝶。
“我送你去医院吧,”阿武打开车门,“正好顺路。”
冷藏车驶过中越友谊大桥时,阿梅指着河对岸的越南村庄:“妈妈说那里的房子跟我们这边的很像,只是屋顶的瓦片颜色更深。”河面上漂着几艘小竹筏,穿着斗笠的越南妇女正往中国这边递装满水果的篮子,岸边的中国商贩用不太流利的越南语讨价还价。
“等你妈妈好起来,”阿武看着后视镜里渐渐远去的界碑,“我们坐船去越南那边赶圩,听说那里的春卷比港口市场的好吃。”
阿梅把脸贴在车窗上,玻璃上的水汽模糊了她的倒影。“真的吗?”她的声音带着期待,像揣了只蹦蹦跳跳的小兔子。
“真的,”阿武握紧方向盘,后腰的疼痛不知何时已经缓解了,“我小时候跟着爸爸去过,越南的阿姨会用香蕉叶包烤肉,香味能飘出半条街。”
车窗外,木棉树的花瓣正簌簌落下,红得像一团团小火苗,落在界碑旁的草地上,也落在缓缓流淌的北仑河面上,随着清波漂向远方。
第三章 雨夜的集装箱
暴雨是傍晚时分砸下来的,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打在保税区的集装箱上,像无数个小鼓在同时敲响。阿武把冷藏车停在保税区的门卫室旁,看着雨帘里的龙门吊缓缓移动,巨大的钢铁臂膀在昏暗的天色里像蛰伏的怪兽。
门卫老张递过来一杯热茶:“今天怎么过来了?不是说要歇业了吗?”他的军绿色外套上还别着褪色的五角星徽章,那是他在部队时得的嘉奖。
阿武捧着热茶暖手,杯壁的温度透过掌心传到四肢百骸。“来看看王经理,”他朝保税区深处努努嘴,“之前说好的,把冷藏车过户给做跨境电商的小吴。”
雨越下越大,保税区的路灯亮了起来,昏黄的光晕在雨雾里晕开,像一个个模糊的灯笼。远处传来集装箱被吊起的哐当声,混着雨声和货车的鸣笛,织成一张喧闹的网。
“王经理今天怕是没空,”老张望着雨幕,“越南那边的水果车被困在友谊关了,他去协调通关手续了。”他指了指保税区里堆成小山的集装箱,“那些都是等着出口的小家电,再不通关,就要耽误船期了。”
阿武想起第一次来保税区时,这里还只是片荒滩,只有几个孤零零的仓库。那时他刚从部队退伍,跟着父亲跑运输,总爱蹲在仓库旁看工人装卸货物。有次看到个越南司机在吃泡面,他递过去一瓶辣椒酱,两个人比划着聊了一下午,虽然听不懂对方的话,却笑得像个孩子。
“阿武,”老张突然开口,“还记得五年前那个越南姑娘吗?总爱穿着奥黛在保税区门口等她哥哥的那个。”
阿武的手顿了顿,热茶的热气模糊了他的眼镜片。他当然记得,那个叫阮氏兰的姑娘,有着黑葡萄似的眼睛,笑起来嘴角会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她哥哥是保税区的翻译,后来在一次跨境物流运输中遭遇车祸,她就接替哥哥的工作,成了保税区里唯一能流利说中越双语的报关员。
“听说她上个月嫁到南宁了,”老张嘬了口茶,“丈夫是做跨境电商的,专门卖我们这边的海鲜干货。”
雨稍微小了些,保税区的广播里开始播放天气预报,先是中文,再是越南语,两种语言在雨雾里交织,像一对久别重逢的朋友。阿武站起身,拍了拍老张的肩膀:“我去看看小吴,他的仓库就在前面。”
穿过一排排集装箱时,阿武闻到了熟悉的海腥味,还混着咖啡的香气——那是越南进口的咖啡豆,正堆在旁边的保税仓库里。他想起阮氏兰总爱给他带越南滴滤咖啡,用小小的铝壶慢慢滴着,黑褐色的液体落在杯子里,像沙漏里的沙子。
“武哥!”一个戴眼镜的年轻人从集装箱后跑出来,手里拿着本厚厚的报关单,“我还以为你今天不来了呢。”
小吴把阿武拉进仓库,里面亮着惨白的灯,货架上堆满了包装精美的海鲜礼盒,标签上印着中越双语的“防城港特产”。“这批货明天就要发往河内,”小吴指着礼盒,“越南人过年就爱送这个,说比他们那边的鱼露有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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