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灰烬中的烛火
深秋的雨丝像缝补天空的银线,斜斜地织在匹兹堡的红砖屋顶上。伊莱亚斯·科尔宾神父握着方向盘的手指泛白,雨刷器有气无力地左右摆动,刮不去挡风玻璃上的雾气——就像他刮不去过去三个月里,那些盘旋在圣安德鲁教堂穹顶下的叹息。
“神父,第七街的流浪汉又在门廊烧纸箱子了。”副驾驶座上的玛莎修女递来一条绣着十字架的手帕,她的黑裙下摆沾着泥点,“上周刚刷的白漆,现在又成了焦黄色。”
伊莱亚斯没接手帕。他盯着雨幕里那团跳动的橘红色火焰,喉结动了动。三个月前也是这样一个雨天,教区里最虔诚的老妇人汉娜在告解室里突发心梗,他握着她逐渐冰冷的手,听她最后气若游丝地说:“神父,我总觉得……上帝在躲着我们。”
教堂的橡木大门被风撞得吱呀作响。那个烧纸箱子的流浪汉正蹲在台阶上烤土豆,火苗舔着他磨破的靴底。伊莱亚斯认出他是三个月前突然出现在教区的陌生人,总是穿着件洗得发白的军大衣,左眉骨有一道月牙形的疤。
“先生,这里不能生火。”伊莱亚斯的声音被雨声泡得发沉。
流浪汉抬起头,睫毛上挂着水珠。他的眼睛是浅灰色的,像结了薄冰的湖面:“神父,你说上帝喜欢吃烤土豆吗?我昨天梦见他坐在云端啃这个,皮都没剥。”
玛莎修女倒吸一口凉气。伊莱亚斯却注意到流浪汉军大衣口袋里露出的一角——那是本封面磨烂的《圣经》,书脊上用红笔写着一个名字:雅各布。
当晚的弥撒只有七个信徒。管风琴的管子里积了灰,奏出的《圣母颂》带着沙沙的杂音。伊莱亚斯站在祭台前,看着烛火在空荡的教堂里投下摇晃的影子,突然想起二十年前,他第一次在神学院领圣体时,老神父说的话:“信仰就像烛火,越是狂风大作,越要护着它燃烧。”
弥撒结束后,雅各布坐在最后一排的长椅上,正用小刀小心翼翼地刮着《圣经》封面上的泥垢。伊莱亚斯走过去时,发现他刮出的地方露出烫金的字:“赠予雅各布·怀特,愿你在阿富汗的沙漠里,也能看见星光。”
“你当过兵?”伊莱亚斯问。
雅各布的手顿了顿,刀尖在封面上刻出一道浅痕:“神父见过沙漠里的十字架吗?用弹壳焊的,风一吹就响,像在哭。”
窗外的雨突然变大了,砸在彩窗上,把圣母玛利亚的画像淋成一片模糊的蓝。伊莱亚斯看着雅各布眉骨上的疤,突然想起教区档案里的一张照片——十年前,汉娜的儿子在阿富汗战死,新闻里说他是个随军牧师,左眉骨也有一道月牙形的疤。
第二章 尘封的告解
雅各布开始每天出现在教堂。他不领圣餐,也不告解,只是坐在最后一排,盯着彩窗上的圣徒像发呆。有时伊莱亚斯讲道讲到一半,会突然听见后排传来翻书的声音,像有人在急切地寻找某一页。
周三下午,伊莱亚斯在整理旧档案时,发现了一个落满灰尘的木盒。盒子里是汉娜儿子的遗物:一枚生锈的狗牌,一张泛黄的战地照片,还有一本写满批注的《圣经》。他翻开《圣经》,在扉页看到同样的字迹:“赠予雅各布·怀特”。
照片上,年轻的随军牧师穿着军装,左眉骨的疤在阳光下闪闪发亮。他身边站着个穿迷彩服的士兵,两人举着用弹壳焊的十字架,背景是起伏的沙漠,远处的炊烟像一道细线。
“那是卡尔。”一个声音从门口传来。雅各布不知什么时候站在那里,军大衣上还沾着雨水,“他总说,十字架不用金子做才更像耶稣——浑身是伤,却还想抱着人。”
伊莱亚斯把照片递给他。雅各布的手指在照片边缘摩挲了很久,突然笑了一声,眼角却沁出泪:“卡尔死的那天,我们在沙漠里迷路了。他说要去找水源,让我在十字架旁等着。等我找到他时,他被埋在沙里,手里还攥着这个。”
他从口袋里掏出个用红绳系着的东西,是半块掰碎的圣饼,硬得像石头。
那天晚上,雅各布第一次走进了告解室。木格栅把两人的脸切得支离破碎,只有烛火在中间明明灭灭。
“神父,我杀过人。”雅各布的声音像砂纸擦过木头,“卡尔去找水源后,来了三个塔利班。我本来可以躲起来,但我想起他说的,要像耶稣那样保护别人。我开了枪,打死了他们,可等我回头,卡尔已经没气了。”
他停顿了很久,伊莱亚斯能听见他牙齿打颤的声音:“我总觉得是我害死了他。如果我没开枪,也许……”
“雅各布,”伊莱亚斯打断他,声音很轻,“你知道《撒母耳记》里,大卫击杀歌利亚后,人们怎么说吗?他们说他是上帝的受膏者。有时,保护不是罪。”
告解室的门开了,雅各布走出来时,雨已经停了。月光从彩窗照进来,在他脚下拼出一个破碎的十字架。他突然跪在圣坛前,把那半块圣饼放在祭台上,像放下了什么沉重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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