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墨山犹豫了一下,还是“咚”地一声跪在了蒲团上。冰冷的触感透过膝盖传来,让他想起小时候,每次犯错,父亲都会罚他跪在祠堂里,听他讲那些老规矩。
“上香。”
苏墨山接过香,点燃,对着牌位三鞠躬,然后把香插进香炉。烟雾缭绕中,祖师爷的牌位显得有些模糊,却又仿佛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
“记住了,”苏明远的声音在祠堂里回荡,“祖师爷定下的规矩,第一条就是‘敬’。敬祖师,敬玉石,敬手艺。不敬,则无艺。”
苏墨山没说话,只是低着头。
从祠堂出来,父子俩去了练功房。说是练功房,其实就是一间宽敞的厢房,里面摆着几张案子,案子上放着各种型号的刻刀,还有一些废弃的玉石边角料。
苏明远拿起一把最基础的平口刀,递给苏墨山:“先练走刀,一个时辰。”
走刀是玉雕最基础的功夫,就是握着刻刀,在玉石上匀速地划出直线。看似简单,实则极难,讲究的是手腕的稳定和力度的均匀。苏墨山小时候练这个,不知被父亲用戒尺打了多少次手。
他接过刻刀,指尖触碰到冰凉的金属,心里五味杂陈。他拿起一块边角料,深吸一口气,开始走刀。
刻刀在玉石上划过,发出“沙沙”的轻响。一开始,他的手还有些生涩,线条歪歪扭扭的。苏明远就坐在旁边的椅子上,一言不发地看着,手里的戒尺时不时敲打着桌面,发出“笃笃”的声响,像是在给他的动作伴奏,又像是一种无声的警告。
渐渐地,苏墨山找回了感觉。手腕越来越稳,力度越来越匀,划出的线条也越来越直。他仿佛又回到了少年时代,每天重复着这些枯燥的动作,心里却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只是那时候的憧憬,是成为像父亲一样的玉雕大师,而现在……
“停。”苏明远突然开口。
苏墨山停下动作,看向父亲。
苏明远站起身,走到案子前,拿起那块边角料看了看,眉头皱了起来:“线条是直了,但太硬,没有灵气。玉雕不是打铁,不是越用力越好。要懂‘顺’,顺着玉石的纹理,顺着自己的心意,刚柔并济,才能出好活。”
他拿起刻刀,示范了一下:“你看,这样,手腕稍微松一点,力度随着玉石的质地变化……”
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落在父亲的手上。那是一双布满老茧的手,指关节粗大,指甲缝里还嵌着洗不掉的玉屑。就是这双手,雕琢出了无数精美绝伦的玉器,也守护了玉德堂几十年的规矩。
苏墨山看着父亲专注的神情,心里突然有些不是滋味。他一直觉得父亲刻板、固执,可此刻才发现,那些所谓的规矩,早已融入了父亲的骨血,成为了他生命的一部分。
练完功,吃早饭。一粥一菜一馒头,跟记忆里一模一样。苏明远吃得很慢,每一口都嚼得很细,仿佛在品尝什么珍馐美味。
“明天开始,教你识料。”苏明远放下筷子,淡淡地说。
“爸,”苏墨山忍不住开口,“我在深圳的时候,接触过一些新的玉雕技法,还有……”
“我不想听。”苏明远打断他,“玉德堂有,想学新东西,就别在我这儿待着。”
苏墨山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他知道,父亲的态度很坚决。
接下来的日子,苏墨山就按部就班地跟着父亲学玉雕。识料、开料、设计、雕琢……每一个环节,父亲都要求他严格按照老规矩来。
比如识料,父亲要求他必须用手摸,用鼻子闻,用眼睛看,不能借助任何仪器。他说:“玉石是有灵性的,你得用心去跟它交流,才能知道它里面藏着什么。”
比如设计,父亲要求他必须先在纸上画一百遍草图,直到烂熟于心,才能在玉石上动笔。他说:“好的设计,是从心里长出来的,不是凭空画出来的。”
苏墨山虽然心里不认同,但还是照做了。他想,或许只有先遵守这些规矩,才能找到打破它们的机会。
然而,矛盾还是不可避免地爆发了。
那天,他们收到了一块翡翠原石。料子不错,水头足,颜色正,就是里面有一道裂痕,很影响价值。
苏明远研究了半天,说:“只能把裂痕去掉,雕一个平安扣。”平安扣造型简单,容易避开裂痕,是最稳妥的做法,也是玉德堂的老规矩——“宁损料,不存瑕”。
但苏墨山却有不同的想法。他觉得那道裂痕的形状很特别,像一条蜿蜒的龙。“爸,我们可以顺着裂痕,雕一条游龙,这样既避开了瑕疵,又能增加意境。”
“胡闹!”苏明远立刻否决,“龙是神圣之物,岂能和瑕疵混为一谈?这要是传出去,人家会说我们玉德堂糊弄人!”
“可这明明是化腐朽为神奇的机会啊!”苏墨山据理力争,“现在的年轻人就喜欢这种有创意的设计,我们不能总是墨守成规。”
“创意?”苏明远冷笑,“我看你是被外面的花花世界迷昏了头!玉雕讲究的是‘正’,端正、正直、正统!这种歪门邪道的东西,我绝不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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