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秋第一次在巷口看见那辆旧三轮车时,梧桐叶正把九月的阳光筛成碎金。车斗里码得整整齐齐的西红柿,像刚从晨露里捞出来似的,蒂部还沾着湿润的泥土,果皮泛着介于橘红与暖橙之间的柔光,不是超市里那种被催熟剂催得发亮的艳红,是带着烟火气的、能让人想起老家后院的颜色。
“姑娘,要西红柿不?刚从地里摘的,放三天都不会软。”车旁的老人戴着顶洗得发白的蓝布帽,手指关节皱得像老树皮,却稳稳托着个圆滚滚的果子递过来,“尝尝,不要钱。”
林晚秋本是出来买咖啡的,手里还攥着没开封的纸吸管,却鬼使神差地接了过来。指尖触到果皮的瞬间,凉意顺着指缝爬上来,她咬下一小口,酸甜的汁水立刻在舌尖炸开,没有一丝涩味,连带着果瓤里的籽都带着清清爽爽的甜。这味道猛地撞进记忆里——十岁那年夏天,她蹲在奶奶家的菜园里,也是这样捧着刚摘的西红柿,汁水顺着下巴滴到洗得发白的布裙上,奶奶在身后笑,说“慢点儿吃,没人跟你抢”。
“要五斤。”她把啃了一半的西红柿举起来,指尖沾着的汁水亮晶晶的。
老人应着,从车斗底下抽出个粗布袋子,弯腰拣西红柿时,后腰的衣角掀起来,露出里面洗得泛黄的秋衣。他拣得仔细,每个都要转着圈看一遍,偶尔捏一捏,把有磕碰痕迹的都放到另一边:“姑娘家吃,得要长得周正的,回去凉拌、炒鸡蛋都好。”
付完钱,林晚秋提着沉甸甸的布袋子往回走,袋子底部透过布料传来西红柿的凉意,像揣着一袋小小的暖玉。她住在巷尾的老居民楼里,顶楼,夏天热得像蒸笼,冬天又漏风,可刚才咬下那口西红柿时,她忽然觉得,这让人糟心的日子里,好像藏着点值得盼的东西。
从那天起,林晚秋成了老人三轮车前的常客。有时是下班顺路,有时是特意绕过来,每次都买五斤,老人也总记得她的喜好,专挑那些个头中等、果皮带着淡淡纹路的——他说这种“糖心多”。一来二去,林晚秋知道了老人姓王,家在城郊的王家庄,种了一辈子西红柿,儿子在外地打工,老伴儿前年走了,他一个人守着两亩地,每天天不亮就摘果子,骑着三轮车赶两个小时的路来城里卖。
“王大爷,天这么冷,您怎么还出来?”十一月的风已经带了刺骨的寒,林晚秋看见王大爷的耳朵冻得通红,帽檐下露出的头发都结了霜。
王大爷搓着手笑,车斗里的西红柿比秋天时少了些,却依旧码得整齐:“地里还有最后一茬,再卖几天就歇了。你要是爱吃,明年开春我给你留着最早熟的那批。”
林晚秋心里一暖,又多买了两斤,还从包里掏出刚买的暖手宝塞给王大爷:“您拿着,路上暖身子。”王大爷推辞了半天,最后还是收下了,第二天再见面时,硬塞给她一袋自己腌的糖蒜,说“配面条吃香”。
日子就这么不紧不慢地过着,林晚秋的冰箱里总少不了西红柿。她学会了用西红柿做很多菜:西红柿炖牛腩时,要先把果皮烫掉,炖到汤汁浓稠;西红柿炒鸡蛋时,要多放糖,炒得沙沙的;甚至早上煮面,也要切半个西红柿丢进锅里,让汤头带着淡淡的酸甜。每一次做菜,她都觉得像是在和记忆里的奶奶对话,也像是在和巷口那个固执又温暖的老人对话。
转过年来,三月的风还带着凉意,林晚秋就开始盼着王大爷的三轮车。可等啊等,直到梧桐叶都长出了新绿,也没看见那熟悉的身影。她心里有些慌,偶尔路过巷口,总会下意识地往原来停车的地方看,空荡荡的,只有卖早点的摊子冒着热气。
“姑娘,你是在找卖西红柿的老王头吗?”卖早点的阿姨看她总往这边望,主动搭话。
林晚秋心里一紧,连忙点头:“是啊,我好长时间没看见他了,您知道他怎么了吗?”
“唉,”阿姨叹了口气,“老王头冬天的时候摔了一跤,腿骨折了,现在在儿子家养着呢。他那两亩西红柿地,听说也转租给别人了,以后恐怕不能来卖西红柿了。”
林晚秋愣在原地,手里攥着刚买的豆浆,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传到心里。她想起王大爷冻得通红的耳朵,想起他仔细拣西红柿的样子,想起他说“明年开春给你留最早熟的那批”,眼眶忽然就热了。
那天晚上,林晚秋做了西红柿炒鸡蛋,却总觉得味道不对,少了点什么。她盯着盘子里的西红柿,忽然意识到,少的不是西红柿本身,而是那种带着温度的、让人安心的感觉。
又过了几个月,夏天到了,林晚秋在超市里看到了新鲜的西红柿,红艳艳的,看起来很诱人。她买了几个回家,做了西红柿炖牛腩,可吃起来还是觉得差点意思。她忽然想起王大爷说过,他种西红柿不用化肥,只用自己沤的有机肥,所以味道才不一样。
这天周末,林晚秋突发奇想,决定去王家庄看看。她查了地图,坐了一个多小时的公交车,又走了将近两公里的路,才找到王家庄。村子不大,家家户户都种着庄稼,空气里弥漫着泥土和庄稼的清香。她凭着记忆里王大爷说过的“村东头第二家”,找到了那座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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