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的北京,是被鸽哨唤醒的。
老城区的胡同还浸在墨蓝色的晨雾里,灰瓦上的残霜凝着昨夜的月光,檐角的铜铃随着微风轻晃,叮当声混着鸽哨的悠远,在纵横交错的街巷里漫开。张爷揣着紫砂壶,踩着青石板路往护城河去,鞋跟敲在石头上,笃笃的声响惊起墙根下啄食的麻雀。雾气里飘着早点摊的香气,是糖油饼的焦脆混着豆汁儿的酸香,那味道勾着人的魂,从民国的北平飘到如今的北京,一点没变。
护城河的冰面还没完全化开,碎冰顺着水流轻轻撞着堤岸,发出细碎的声响。张爷找了个老位置坐下,拧开紫砂壶的盖子,茶香混着水汽氤氲开来。对岸的钟鼓楼还浸在雾中,轮廓模糊却透着股沉稳的劲儿,像是一位沉默的老者,看着这座城从元大都的城墙下生长,看着明清的宫阙起了又修,看着北平变成北京,看着胡同里的孩子长大成人,又带着孩子回到这里。
“张爷,早啊!”卖豆汁儿的老王推着车过来,车轱辘压过石板路的声音越来越近,“今儿这雾大,您还来这么早?”
“习惯了,”张爷呷了口茶,目光望着远处的天际线,“这城的早晨,得趁早看,才够味儿。”
老王笑着应着,麻利地盛了碗豆汁儿,淋上辣椒油,又递过两根焦圈:“您尝尝,今儿的豆汁儿酸得正,焦圈脆得掉渣。”
张爷接过碗,抿了一口,酸香瞬间在舌尖炸开,带着发酵后的醇厚。这味道,他喝了七十多年,从记事起,爷爷就带着他在这儿喝豆汁儿,说这是北平的根。后来他去外地闯荡,南方的甜豆浆、西北的咸奶茶,喝着都顺口,却总少了点什么。直到回到北京,再喝这一口豆汁儿,才明白,少的是刻在骨子里的熟悉,是只有这座城才能酿出的滋味。
太阳慢慢升起来,雾霭渐渐散去,胡同里热闹起来。背着书包的孩子蹦蹦跳跳地跑过,书包上的挂件叮当作响;提着菜篮子的大妈们站在巷口聊天,嗓门洪亮,说着谁家的孙子考上了重点大学,谁家的闺女嫁了个好人家;骑着电动车的快递小哥穿梭其间,车铃响得急促,却总在路过老人身边时放慢速度。胡同深处,有人家的院门吱呀一声开了,探出一只橘猫,懒洋洋地晒着太阳,看着这人间烟火,眼神淡定得像是见证了百年沧桑。
张爷喝完豆汁儿,起身往故宫方向走。沿着护城河一路向南,晨练的人们渐渐多了起来,打太极的老人动作舒缓,舞剑的阿姨身姿矫健,遛鸟的大爷提着鸟笼,笼里的鸟儿叽叽喳喳地唱着,像是在和钟鼓楼的钟声应和。护城河的水映着初升的太阳,波光粼粼,岸边的柳树抽出了嫩芽,嫩黄的颜色透着生机。
走到午门外,游客已经排起了长队,有背着相机的年轻人,有牵着孩子的父母,还有金发碧眼的外国人。他们脸上带着期待,举着手机拍照,试图记录下这座皇城的壮丽。张爷站在一旁看着,嘴角带着笑意。他见过太多这样的游客,他们来自五湖四海,为了这座城的名气而来,却未必能读懂这座城的魂。
故宫的红墙黄瓦在阳光下格外耀眼,宫墙上的砖缝里,藏着数不清的故事。张爷小时候,常和伙伴们在故宫外围的胡同里捉迷藏,那时的红墙更高,瓦更亮,墙角的野草长得茂盛。他记得爷爷说过,这红墙是用糯米浆和朱砂砌的,所以经得住岁月的打磨;这黄瓦是皇家专用的琉璃瓦,所以透着尊贵。如今,故宫早已不是皇家禁苑,却依然保持着那份威严与庄重,每一块砖、每一片瓦,都在诉说着这座城的历史。
从故宫出来,张爷往南锣鼓巷走去。这里是老北京与新北京的交汇处,青砖灰瓦的老宅院旁,开着装修精致的咖啡馆和文创店;穿着汉服的姑娘提着裙摆走过,与穿着潮流服饰的年轻人擦肩而过;路边的小贩吆喝着卖冰糖葫芦,酸甜的香气混着咖啡的醇香,一点也不违和。
张爷走进一家老字号的糕点铺,老板是他的老熟人,见他进来,连忙笑着招呼:“张爷,您来啦?今儿要点什么?还是老样子,枣泥糕?”
“嗯,来二斤枣泥糕,再要一斤豌豆黄。”张爷点点头,目光落在柜台里的糕点上。这些糕点,他从小吃到大,枣泥糕的甜糯、豌豆黄的细腻,都是记忆里的味道。老板麻利地打包好,递给他:“您放心,还是老方子做的,一点没改。”
张爷接过糕点,付了钱,走出铺子。南锣鼓巷里人声鼎沸,游客们举着相机拍照,商家的吆喝声此起彼伏。他看着身边来来往往的人,忽然觉得,北京这座城,就像一个包容的大家长,既能容下老字号的坚守,也能接纳新事物的生长;既能让老北京人守着传统过日子,也能让外地人在这里找到归属感。
中午时分,张爷回到家里。他的家在一条不起眼的胡同里,是一座老式的四合院。院子里种着一棵老槐树,枝繁叶茂,遮住了大半个院子。老伴正在厨房里忙活,香味从厨房飘出来,是红烧肉的醇厚混着白菜炖豆腐的清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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