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深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的“异常”,是在七岁那年的儿童节。幼儿园老师给女孩们系上粉色蝴蝶结,给男孩们贴上蓝色小贴纸,轮到他时,老师犹豫了半秒,把两种颜色都递了过来:“林深,你想选哪个?”
他盯着手心的粉与蓝,忽然觉得指尖发烫。窗外的阳光把教室切割成明暗两半,女孩们的裙摆像盛开的花,男孩们的运动鞋踩出咚咚的响,而他站在中间,像被世界遗忘的影子,既不属于左边的姹紫嫣红,也不属于右边的喧闹蓬勃。那天他最终没选任何一个,攥着两张轻飘飘的彩纸跑回座位,直到放学时,纸角被手心的汗濡湿,晕开一片模糊的色块。
林深的父母似乎早就察觉到什么。母亲会悄悄把他的头发留得比同龄男孩长些,买衣服时总在中性款货架前徘徊;父亲则在他被邻居家孩子嘲笑“不像男孩”时,沉默地把他拉到身后,却从不说“你要像个男子汉”。他们小心翼翼地绕开所有关于“性别”的定义,像呵护一件易碎的瓷器,却没意识到,那些刻意的回避,反而在林深心里刻下了更深的迷茫。
初中入学那天,新生登记表上“性别”一栏的“男/女”选项,像两道无法跨越的鸿沟。林深握着笔,笔尖在纸上悬了三分钟,最终在母亲鼓励的目光下,勾选了“男”——那是法律上的性别,是户口本上冰冷的记录,却从来不是他心里的答案。
整个初中,林深活在一种刻意的“隐身”状态里。他不穿张扬的运动服,也不碰花哨的装饰,永远是简单的白衬衫和深色长裤,头发剪到刚好遮住眉眼。他避开体育课上的集体淋浴,拒绝参加男生间的打球聚会,也很少和女生讨论明星与裙子。同学们私下里议论他“孤僻”“奇怪”,有人说他是同性恋,有人说他心理有问题,那些窃窃私语像细小的针,密密麻麻扎在他的皮肤上。
只有在晚自习后的操场,林深才敢卸下伪装。他会脱掉鞋子,光着脚踩在微凉的塑胶跑道上,任由晚风吹起头发,想象自己是一阵风,没有形状,没有性别,只是自由地掠过大地。有一次,他遇到了同样在操场散步的苏晚。苏晚是班里最安静的女生,总是抱着一本厚厚的书,眼神清澈得像溪水。
“你也喜欢晚上来这里?”苏晚的声音很轻,打破了夜色的寂静。
林深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想躲,却被苏晚温和的目光留住。“我只是……想找个地方待着。”他含糊地说。
苏晚在他身边坐下,没有追问,只是望着远处的路灯。“有时候,我觉得世界太吵了,”她忽然说,“所有人都告诉你该做什么,该成为什么样的人,好像不这样就不对。”
林深的心猛地一颤。那是他第一次觉得,有人或许能懂他。
从那天起,操场的角落成了他们的秘密基地。他们很少谈论性别,也很少提及各自的烦恼,只是分享喜欢的书籍、电影,或者沉默地坐着,听风穿过树叶的声音。苏晚从不追问他为什么总是独来独往,也从不用“男生该怎么样”“女生该怎么样”来评判他。在她面前,林深第一次敢穿宽松的碎花衬衫,敢把头发留得再长一点,敢说自己其实喜欢看言情剧,喜欢收集漂亮的笔记本。
“你穿这件衬衫真好看。”有一次,苏晚认真地说。
林深的脸颊发烫,却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脱掉。“真的吗?”
“嗯,”苏晚点头,“好看不是男生或女生的专利,是你的专利。”
高中毕业后,林深考上了南方一座包容度很高的城市的大学,学习设计。离开家乡的那一刻,他仿佛挣脱了无形的枷锁。大学里,他见到了更多和他一样的人——有人穿着裙子却留着寸头,有人西装革履却化着精致的妆容,有人干脆在性别栏填了“非二元”。他们坦然地做自己,不在乎别人的目光,那种自由的姿态,让林深羡慕又向往。
他开始尝试不同的风格,有时候穿利落的西装,有时候穿飘逸的长裙;有时候化淡淡的妆,有时候素面朝天。他发现,当他不再执着于“必须是男”或“必须是女”时,反而找到了最舒服的状态。他的设计作品也充满了这种打破边界的理念,中性的剪裁、碰撞的色彩,赢得了老师和同学的认可。
但迷茫从未完全消失。每次填写表格,面对“性别”一栏的选择题,他依然会犹豫;每次回家,面对亲戚们探究的目光和“什么时候找对象”“要不要早点结婚”的追问,他依然会感到窒息;甚至在和苏晚视频时,他也会忍不住问:“你会不会觉得,我这样很奇怪?”
苏晚那时候已经考上了邻市的研究生,她总是笑着说:“奇怪的是那些非要给别人下定义的人,不是你。林深,你不需要属于任何一种性别,你只需要属于你自己。”
真正的转折发生在一次设计展上。林深的作品《无界》获得了金奖,作品的核心是一组人像摄影,照片里的人有的短发穿裙,有的长发着裤,每个人都有着不同的外貌和风格,却都在镜头前绽放着自信的光芒。在获奖感言里,林深第一次公开谈论自己的经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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